第二十五章

这时期两个家庭的交往,几乎已恢复了秋季的情形,这是那些老朋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它与亨利·克劳福德的归来和威廉·普莱斯的到达有很大关系,但主要还是由于托马斯爵士的宽大为怀,他不再计较牧师府那些邻居的意图。现在他已摆脱了当初压在他心头的顾虑,终于在闲暇中发现,格兰特一家和他们的年轻人实在是值得拜访的;尽管他从未打算或想过,要让任何人得到一门最有利的亲事,虽然在他的亲属中这种可能性显然是存在的。这类问题上的先见之明一向遭到他的唾弃,然而他的自负和轻视并没妨碍他看到,他的外甥女似乎得到了克劳福德先生的青睐,如果为这事请他去商谈,也许他是不会不(尽管他并没意识到这点)欣然同意的。

然而当牧师府终于冒险,邀请一家人去赴宴时,他在允诺之前,对是否值得去还是经过了再三斟酌和多次犹豫,但原因只是“托马斯爵士心情不太好,伯特伦夫人又懒散惯了”——这是出于良好的修养和善良的意愿,与克劳福德先生根本无关,他只是和蔼可亲的一家人中的一员;但正是在这次拜访中,他才第一次想到,凡是喜欢胡乱猜测的人都难免认为,克劳福德先生爱上了芬妮·普莱斯。

大家普遍感到这是一次愉快的会见,讲话的人和静听的人构成了恰当的比例;按照格兰特家通常的标准看,菜肴也是精美而丰盛的,按照人们一般的习惯看,则已多得无可挑剔;只有诺里斯太太看到那张其大无比的餐桌,桌上多不胜数的菜盘,还是觉得不顺眼,也总是要对站在她椅后端菜的仆人挑些毛病,并产生了一个新信念: 菜这么多,有些菜就不可能不是冷的。

晚上,按照格兰特太太和她妹妹事先的布置,安排了一桌惠斯特牌局,过后发现还有足够的人可以凑成一局,在这种场合,大家总是胡乱选择一种牌戏,于是在一致同意下,他们决定玩“投机”[1],它与惠斯特同时进行。这样,伯特伦夫人面临了困难的抉择,不知该玩哪一种牌戏,有人劝她用抓阄的办法来决定。她还在踌躇。幸好托马斯爵士在她身边。

“托马斯爵士,我该怎么办?惠斯特和“投机”,我玩哪一种比较有趣?”

托马斯爵士考虑了一下,建议她玩“投机”。他本人是玩惠斯特的,也许他觉得与她搭档会很扫兴。

“很好,”夫人感到满意,这么回答。“格兰特太太,对不起,我就玩投机。我一点也不懂得怎么打,但芬妮一定会教我的。”

然而芬妮非常焦急,马上提出了异议,说她也一窍不通;她从没玩过这种牌,而且从没看别人玩过。伯特伦夫人又有些犹豫了,但大家叫她放心,说这再容易不过了,是牌戏中最简单的一种;亨利·克劳福德还自告奋勇,走前一步说,他可以坐在夫人和普莱斯小姐之间,教她们两个怎么打,于是事情便这么决定了。托马斯爵士、诺里斯太太和格兰特博士夫妇庄严地坐到了需要高度智慧的惠斯特牌桌旁边,其余六人在克劳福德小姐的指导下,围着另一张牌桌坐下。这安排对亨利·克劳福德很有利,他紧靠着芬妮,两只手忙个不停,既要照顾旁边两个人的牌,又要考虑自己的牌;尽管不到三分钟,芬妮已完全掌握了游戏规则,他还是要教她怎么打,替她出主意,下决心,碰到她与威廉竞争的时候,困难尤其不小;至于伯特伦夫人,他必须在这个晚上始终为她的荣誉和财产负责;发牌开始后,他必须及时防止她偷看她的牌,又必须自始至终指导她怎么打。

他情绪很高,做什么都轻松愉快,又灵活多变,谈吐机智,有时还故意耍赖,逗人发笑,这一切使牌局生色不少,与另一张牌桌的庄严肃穆形成了值得欣慰的对照。

托马斯爵士两次问他的夫人胜负如何,玩得是否有趣,都没有听到答复——他们静止的时间太短,不允许他一板三眼地提出问题;直到第一局终了,格兰特太太得以抽身走过来向她问候时,才了解她的情况。

“想必夫人玩得很高兴吧。”

“哦,是的!真的非常有趣!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游戏,我简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我从没看过我的牌,一切都是克劳福德先生为我代劳的。”

过了一会儿,克劳福德利用牌局稍稍松弛一些的间隙,说道:“伯特伦,我还没告诉你,我昨天骑马回家的时候遇到的事呢。”昨天他们一起去打猎,正骑马疾驰,离曼斯菲尔德已有一段距离,亨利·克劳福德突然发现他的马丢了一块蹄铁,只得放弃打猎,赶紧打道回府。“我已告诉你,在经过紫杉林旁边那个老农家以后,我迷了路,因为我不愿问路;但我还没告诉你,我总是很幸运——因为哪怕做错了事,也会因祸得福——我发现我刚好来到了我一直想看到的那个地方。我走过一片陡峭的丘陵地带,一转弯,蓦地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村落中间,周围是缓缓升起的山坡;一条小溪拦在我的前面,必须涉水而过;右首的圆丘上屹立着一所教堂——就那个地方而言,这教堂算是相当大,相当漂亮的,附近没有一幢像样的或半像样的绅士住宅,只有一栋房子,可想而知,那应该是牧师府,它离那个圆丘和教堂仅一箭之遥。总之,我发现我来到了桑顿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