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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拿起菜单仔细地挑选着。

“给我来一份番茄沙司面包煎牛排,”他对招待说,“另外再来一份脆炸薯片,一碟奶油胡萝卜青豆,一盘热饼,再加一杯咖啡。”

尤金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机,不再提心吊胆了。此外,他还带着一种可怕的狂野,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假期剩下的日子里,他在人群中鲁莽地闯来闯去,而且还明目张胆地盯着那些夫人和小姐,但是神态并不傲慢。眼前的这些女人就像一朵朵灿烂的鲜花,出人意料地在荒凉、阴沉的冬日里开放。他只身孤影,充满了渴望。在人群中,在军队里,恐惧就像一条龙。但孤独的人却很少感到恐惧。他只觉得有一种解脱、释然的感觉——因为他远离了令他绝望的最后一道障碍。

他现在自由自在,独来独往,他超然地看着周围所有令人着魔和被人占有的世界,心里产生一丝预感。生活就像一颗奇异、苦涩的果子,挂在枝头等待他去摘取。“他们”——他家所有的人,共同聚集在温暖、安全的栅栏内——他们总有一天会将他捕住,并处死他。他觉得他们一定会那样做的。

但是现在他倒无所畏惧了——只求他的奋斗能取得成就,他就会心满意足。他在留有危险标记的茫茫人海里四处寻找着,希望能找到他所看中并且能占有的那一个。

在返回大学的途中,同学们都开始嘲笑、奚落他,但是他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在闷热的绿色普式火车车厢里,年轻人们全都围着他讥讽、嘲笑,但换来的是比他们的讥刺更加猛烈的还击,终于,这帮人开始有所收敛了。

有个名字叫作汤姆·弗雷彻的同学走过来坐到尤金的身边。他长相英俊、恃“财”傲物、目空一切。他的身后紧跟着追随者路易·邓肯,他不时咯咯地笑着。

“你好啊,甘特,”汤姆·弗雷彻高声打着招呼,“最近去过埃克西特没有?”他一边说,一边冲路易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去过,”尤金回答,“最近去过,而且以后还要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弗雷彻?”

他被这番强烈挑衅的话弄得非常狼狈,一时怔住了。

“阿金,我们听说你常去那儿跟她们玩。”路易·邓肯咯咯地笑着。

“我们是谁?”尤金问他,“她们又是谁?”

“人们都说,”汤姆·弗雷彻说,“你纯洁得跟下水道里流着的污水一样呢?”

“要是我的名声需要洗刷,”尤金说,“那么,我永远只能用‘金粉二少’这个称号来洗刷了。”弗雷契和邓肯正是这样的“金粉二少”,他们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围在周围的学生们听了这句话,都像讨回公道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说得好!就这样说,阿金!”齐诺·柯钦兰柔声说道。他是一个20岁左右的瘦高个子,身体单薄却很有力,举止优雅得就像赛马。在跟耶鲁队比赛的时候,他曾经逆风把球踢出了80码远。这个人长相英俊,言语斯文和气,具有运动员特有的无畏与绅士气度。

汤姆·弗雷彻气得头昏眼花,满面怒容,自我吹嘘道:

“没有人敢说我的坏话!没有人抓住我的什么把柄,没有人知道我的一切。”

“你的意思是说,人人都知道你的底细,但却没有人愿意知道你的底细,是不是?”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哇!”吉米·雷瓦尔叫了一声。

“你听听,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汤姆?”他用挑逗的语气问道。吉米出身在一个木匠家庭里,身材又矮又胖。每年他都能想尽各种手段来上学读书,是个令人生厌的人。他喜欢搞恶作剧,喜欢怂恿别人来打架,喜欢装得兴高采烈,为自己的粗俗和不怀好意寻找借口。

尤金平静地对汤姆·弗雷彻说:“够了!别以为有人在场你就得寸进尺。我并不觉得这些很好玩,我可不喜欢这些,也不喜欢你。现在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听见了吗?”

“好了,”邓肯站起身来说,“别理他了,汤姆。他这个人不识抬举,连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他过于较真。”

他们走开了。由于没人再来打搅他,他感到心情放松,舒坦极了。于是转过头望着窗外那一片荒凉的大地,灰蒙蒙、白茫茫地紧锁在冬天的铁爪之下。

冬天过去了。在春雨的滋润下,冰封的大地开始解冻。小城和校园的土路全都变成了一条条泥泞不堪的沟渠。接着一阵冷雨下过,嫩草便从湿漉漉的地面上钻出来了。尤金急匆匆地走在校园的小径上,就像一只蹦跳的袋鼠一路飞奔着。等他走过树底下时,就会一跃而起,用牙齿咬下嫩芽萌发的小树枝。他大声地喊叫着——发出了嘶哑的长鸣,似人似兽,恨不得把胸中积聚的痛苦、欢乐和激情一齐迸发出来。有时候,他也感到无精打采,身上背负着难以名状的重担,使他神情厌倦、郁闷、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