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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都旅馆的房客中有一位姑娘名叫劳拉·詹姆斯。她年龄21岁,但是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年轻一些。尤金放假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已经住在那里了。

劳拉是一位中等身材、体形苗条的姑娘。她看起来比实际身高更高一点。她身体结实、精神焕发,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而整洁。她金黄色的头发又直又厚又重,梳在脑袋后面,扎成了一个圆圆的发髻,绾在她小小的脑袋上。她的皮肤白皙,上面长了一些小小的雀斑。灰绿色的眼睛温柔、坦诚,就像猫眼一样。她的大鼻子微微地翘起来,和她的脸盘并不相称。她虽然长得并不漂亮,但却穿得朴素而优雅。她经常穿着方格子绒布短裙和丝织的上衣。

在南都旅馆的房客中,她是唯一的年轻人了。尤金同她说话的时候,常常因为胆怯而故意装得很高傲。他心想,这个姑娘其貌不扬,语言呆板而乏味。但是在某个晚上,他在凉台上跟她坐了一会儿。不知怎地,他竟然爱上了她。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她。当他们俩坐在凉台木制秋千上聊天时,他故意神情傲慢、夸夸其谈。但是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那种青春而令人心醉的香气。她那一双绿色的眸子就像一个温柔、残忍的陷阱,把他牢牢地套在密实的网里。

劳拉·詹姆斯的家就在本州东部一个小镇上,位于东海平原的一条咸水河畔,从讲坛山往东还要走很远。她的父亲是一位有钱的粮食批发商。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花起钱来大手大脚。

有一天晚上,尤金坐在凉台的栏杆上跟她聊天。在此之前,他们见面时只会点点头,或者生硬地讲几句话。渐渐地,他们的谈话开始吞吞吐吐、迟疑不决、不大自然了。

“你是小里奇蒙人,是不是?”他问。

“是的,”劳拉·詹姆斯说,“你在那里认识什么人吗?”

“认识,”他说,“我认识约翰·拜南姆,还有一个叫费肯的男孩。他们是小里奇蒙人。对不对?”

“哦,大卫·费肯!你认识他?没错。他们都搬到讲坛山去了。你也去那里吗?”

“是的,”他说,“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他们的。”

“那你还认识巴娄两兄弟吗?他们是西格玛·努斯兄弟会的成员。”劳拉·詹姆斯说。

他在学校里见过这哥俩,蛮神气的,都是足球队的队员。

“没错,我认识他们,一个叫路易·巴娄,一个叫杰克·巴娄。”

“你认识绰号叫‘鲈鱼’的沃伦吗?他是卡帕·西格协会的会员。”

“认识。大家都把那帮成员叫‘酒桶’。”尤金说。

“你在大学里属于哪个兄弟会?”劳拉·詹姆斯问。

“我什么组织都没有参加,”他郁闷地回答,“我今年才大一。”

“我最好的朋友中也有不是兄弟会的人。”劳拉·詹姆斯说。

渐渐地,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不需要事先的约定。到后来他们彼此之间甚至有了某种默契,每天晚上都会在凉台上见面。有时候,他们俩并肩走在漆黑凉爽的大街上。有时候,他举止笨拙地陪着她穿过小城去看一场电影。看完以后,他会带着年轻人惯于炫耀的心情,同她一起走过伍德药店的门口,经过那帮游手好闲的人。他经常带着她到伍德森大街那里去玩,海伦总会让出走廊让他们俩安心地乘凉、谈心。海伦对劳拉·詹姆斯也很喜欢。

“她是个不错的姑娘,挺可爱的。我很喜欢她。不过她要是去参加选美的话,不一定能得奖吧?”海伦善意地奚落道。

听了这话,尤金有些不大高兴。

“她看上去并不难看嘛,”他说,“她没有你说得那么难看。”

其实她的确有些难看——一种非常可爱的难看。她的嘴角和鼻头上隐约有几个雀斑;她的脸庞给人一种热诚、自然的感觉,而且常常昂着头,显得扬扬得意。但是她的身材却特别精巧,因为她自己很会收拾自己。她的身材柔韧得像春天的柳枝,像含苞欲放的处女。她就像一只轻快飞翔的鸟儿,盘旋在已经被怀疑的树林上空——但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没有被捕获。

他想尽办法在她的面前逞强、炫耀,希望在她面前塑造出一个中世纪骑士的形象来。他心想,要是自己表现出色,或许她会无视他生活环境的无序和寒怆。

在街道对面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坐落着一家名叫“布伦斯维克”的公寓——伊丽莎曾凯觎过这座砖砌的人字屋顶大房子——和所有公寓女主人的丈夫一样,普拉特先生这时候正高举水管,给门前一片宽阔的草地浇水。在夕阳血红的余晖下,水管里喷出的水花闪闪发光,红色的光芒映在他瘦削、干净光滑的脸上,他衬衫袖子上的纽扣也闪着明亮的光芒。在过道另一侧的草地上,有几位男女正在追打棒球。从常春藤遮掩的凉台上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笑声。隔壁“拜尔顿”旅馆的房客们正聚集在长廊上叽叽喳喳地闲谈着。这时候“南方巡回戏剧团”的一个喜剧演员带着两位合唱队女歌手一齐到来了。这个人的个子很矮小,他的脸很像黄鼠狼的脸,上排牙齿全部掉光了,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镶有条纹帽边的硬草帽,身上穿了一件蓝色衬衫,配了一只白色的硬领。顾客们一见他来了,马上蜂涌过来,把他团团围在中间。不大工夫,就传来了兴奋的尖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