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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候,穿戴时尚、仪态华贵的伊丽莎白“女皇”朝店铺门口走来,他开始不安地紧盯着她。她神情愉快地笑着,率直的眼睛盯着光滑的大理石墓碑以及上面刻着的羔羊和天使。甘特毕恭毕敬地向她躬身施礼。

“晚上好,夫人。”他说。

她忽然不见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坚定地踏上宽阔的台阶。12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女人朝他走来。

“有什么事吗,夫人?”他殷勤地问,“伊丽莎白,我刚才还跟简那度说您是这个小城里最时尚的女士呢。”

“嗯,甘特先生,那你可太抬举我了,”她冷静、沉着地说,“你一向都说别人的好话。”

她和颜悦色地冲简那度点了点头,这个大脑袋、面色阴沉的瑞士人转过脸来招呼了一声。

“哎呀,伊丽莎白,这15年来你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化啊。我看你一点都没有变嘛。”

她今年38岁了,但是她本人并不以为然。

“噢,是吗,”她笑着说,“你说这话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她皮肤白皙,脸上长着几颗蛮有意思的雀斑,头发呈胡萝卜色,薄薄的嘴唇显得生动而幽默。她的身段虽然不如从前,但仍然修长而结实。她精力充沛、举止优雅。

“你的姑娘们都好吗,伊丽莎白?”甘特友善地问道。

她的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色,然后慢慢地脱下了手套。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她说,“我上个星期刚刚失去了一个姑娘。”

“噢,”甘特面色严肃地说,“我真的很难过。”

“她是我那里最好的姑娘了,”伊丽莎白说,“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她接着又说,“我这样做并不后悔。我请了医生,雇了两位护士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她打开手提包,把手套装了进去,又从里面抽出一条蓝边的小手绢,悄悄抹起眼泪来。

“哎——哎——哎,”甘特边说,边摇了摇头,“可怜,可怜,可怜啊。到我的办公室里来吧。”他对伊丽莎白说。他们一起走进小店,坐了下来。伊丽莎白擦干了眼泪。

“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们都叫她莉莉——她的全名叫莉莲·里德。”

“哎呀,我认识那个姑娘,”他大声叫起来。“两个礼拜以前我还跟她说过话呢。”

“没错,就是她,”伊丽莎白说,“她去世了——是大出血,一阵接一阵的。就是这儿,”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腹部,“直到上个礼拜三才有人发现她生病了,星期五她就去了。”她又哭了起来。

“哎——哎——哎,”他非常惋惜地叫起来,“真可怜,真可怜啊。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甘特先生,我对待她就跟对待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她多大岁数啦?”甘特问。

“才22岁。”伊丽莎白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附和道。“她有亲人吗?”

“没人管她,”伊丽莎白说,“她的母亲在她13岁的时候就死了——她是在我们这里蜂窝口出生的——她的父亲,”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狠狠的,“是个没心没肝的老浑蛋,只顾自己,从来也不关心这个孩子,也不关心任何人。出殡的时候他都没有来。”

“他迟早会遭到报应的。”甘特心情阴沉地说。

“只要苍天有眼,”伊丽莎白附和道,“他肯定会下地狱的,这个老浑蛋!”她贤良地继续说,“我真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肯定会的,”甘特也气愤地附和,“他肯定会遭到报应的,噢,天哪。”他沉默了半晌,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可怜,真可怜,”他喃喃自语,“那么年轻。”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胜利感——一种生者听到别人的死讯时产生的那种感觉。这也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因为他本人已经有64岁了。

“我待她一直就像亲生女儿似的,”伊丽莎白说,“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本该前途无量的。”

“想想真可怜啊,”甘特说,“天哪,真是太可惜了。”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甘特先生,”伊丽莎白边说边抹着眼泪,“她本该有光明的前程的,她的机会比我多多了,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她谦虚地说。

“哎呀,”甘特吃惊地大声说道,“伊丽莎白,你是个富有的女性——要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那可真该死。这个小城到处都有你的产业哪。”

“我指的并不是这个,”她回答,“当然了,我的积蓄也够养活我下半辈子了,即使现在我不再劳动,生活照样能过得去。我都辛苦一辈子了。从现在起,我不打算再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