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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浓。午时的阳光温柔且令人昏昏欲睡,一阵阵温暖、欢快的风儿轻轻拂过屋檐;新出的嫩草在风中弯着腰,朵朵黄花眨着眼睛。

他的两条长腿极不舒服地顶在课桌的底板上,不知不觉中,思绪飘散开去。贝茜·巴恩斯坐在他前面两排处,这时候正兴致勃勃地做着作业,她修长丰满的秀腿露在外面。在她身后是一位名叫露丝的女孩,皮肤暗中透白,眼睛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可爱,浓密的黑发从中间分开。他想象着同露丝狂野的生活,等清醒之后,他又想象着与露丝过着纯洁、神圣的生活。

一天,午休过后,所有高年级班的学生都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列朝会场走去。他们一路上兴高采烈、窃窃私语。以前在这个时候,他们还从没有上过楼呢。通常过道里铃声一响,他们就会迅速地跳起来站好队,然后分两列走了出去。那是消防演习。大家都喜欢这种演习,曾经有一次他们只用了四分钟就全部撤离了大楼。

可是这次却不同。他们走进一个大厅,按班级依次坐定,每两人之间都留了一个空位。过了一会儿,会场左侧的校长办公室——小男生经常挨揍的地方——门开了,校长走了出来。他绕过会堂的一角,轻轻地踏上讲台,然后开始讲起话来。

这位是新来的校长。原先那位年轻的阿姆斯特朗,就是那位经常嗅闻花香、找过黛西、尤金因写歪诗而差点挨他揍的校长,现在他已经离开这儿了。新校长的年纪更大一些,大约38岁左右,身高将近6英尺,长得健壮而结实。他出生于田纳西州一个子女很多的农家。他的父亲没有多少钱,但却尽力让孩子们都接受了教育。尤金早就知道这些了,因为校长在晨训的时候给他们讲了很多道理,说他本人从来没有他们这么好的读书条件。他提起自己的时候显得非常得意。他用玩笑、真挚的口吻对孩子们说:“勿做笨牛需驱策,需做英雄求上进。”这是诗人朗费罗的诗句。

校长宽阔的肩膀,笨拙的手臂上布满了乡下人特有的一块块肌肉。尤金曾经在校园里看见有一次他在锄地,他让每个孩子都要种植一棵植物。他身上的一块块肌肉就是干农活的时候长起来的。孩子们都说他打人的时候下手很重。他走路的时候举止笨拙、偷偷摸摸的——既难看又可笑,但是他却常常在你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奥托·克劳斯称他为“鬼鬼祟祟的耶稣”。这一绰号很快就在那帮调皮捣蛋的孩子之间传开了。尤金刚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些吃惊。

校长的脸色跟白蜡一样透明,扁平的脸颊和彭特兰家的人一样。他的鼻子苍白,比面部肤色稍深一些。他薄薄的嘴唇有点儿弯曲,头发又黑、又粗、又密,但从来不会让它长得太长。他的手指虽然短粗但却非常有力,上面经常沾满了粉笔灰。他每次从身边走过时,尤金都能闻见一股粉笔和教室特有的味道。他立刻会冒出一身冷汗,感到既兴奋又害怕。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粉笔和学校的神圣气味。他可以碰人,人却不能碰他;他可以打人,但人却不能打他。尤金曾经产生过反抗的可怕幻想,但是一想起出手还击的可怕情景时,便会不寒而栗,他似乎看见上帝的拳头在电闪雷鸣中朝他袭来。接着他小心地四下望了望,看看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校长的名字叫作伦纳德。每天早晨做完10分钟的祷告之后,他都会向孩子们发表长篇讲话。他讲起话来声音高亢、洪亮,带着乡下人的口音,常常在一句话结束的时候拖着长长的调子,听起来特别滑稽。他讲话的时候非常专注,结果一句话刚说一半便停在那里,眼睛出神地凝望着某个地方,嘴巴半张,脸上露出麻木的傻样。过了半晌他才会回到话题上来,而思想依然不够集中,偶尔还会失神地笑一笑。

每天早晨,他都会这样毫无目的、滔滔不绝、单调乏味地讲上20分钟。老师们小心地用手捂住嘴打着哈欠,学生们则忙着在纸上画漫画、递条子。他有时候会谈到“高尚生活”和“人的精神世界”。他再三告诫学生,说他们都是未来的领袖,是世界的希望,然后再引用朗费罗的诗句。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乏味刻板的人,一个品性高尚、值得尊敬的人。他的脾气很大,发起火来非常凶。除了学校,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热爱的就是农田了。他在郊区一片橡树环抱的地方租了间破旧的大房子,跟老婆、两个孩子住在一起。他养了一头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牛。每天早晚他都会去挤奶,一边莫名其妙地笑着,一边朝牛肚子上踢上两脚,好让它站好位置方便挤奶。

他是个非常严厉的校长。一旦有调皮捣蛋的学生,他都会粗野地予以制服。如果哪个男生在他面前无礼,他就会凶狠地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不顾他的拼命挣扎,带到办公室里去。他一路疾走,一边喘着粗气、高声地骂着:“哼,你这个小浑蛋,我倒想看看谁是这儿的校长。小子,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你们这些小崽子还想在我跟前逞威风。”一旦进了办公室,他就会把光亮的房门关起来,里面就会传来藤条抽打人的声音、孩子哇哇的喊叫声以及他本人的喘气声。他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自己怎样执法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