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乌鸦

雪季开始之前,瓦塔南搭上了长途汽车,前往位于拉普兰南部的波西奥。

他在那儿找到了一个开垦的工作,距离穿越广大且人烟稀少的锡莫耶尔维森林的公路有八公里之遥。那是个水流分道的区域,非常荒凉,但是工钱相当不错,而且说到底人口稠密的地方终究不适合野兔生存。

瓦塔南在广大的沼泽地边缘找了个栖身之所,是一处长满松树的小岛。他每周会去锡莫耶尔维两次,采买食物和烟草,并从公共图书馆里借几本书。瓦塔南就这样在波西奥沼泽待了几周,期间他读了很多好书。

他的生活条件非常原始。

工作内容十分吃力,但是瓦塔南却甘之如饴:他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而且认为就算自己以后要以这种工作终老,也不以为苦。

偶尔,当天空降下的雪花迅速消融,瓦塔南在夜幕降临感到十分疲倦时,他就会想起自己的这一生:他的人生从春季以来,实在转变太大了!

一切都变了,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瓦塔南对着野兔滔滔不绝地说着,野兔什么也不明白,却仍然专心听着。瓦塔南在简陋的棚子前面拨弄着营火,感受着冬季的气息,然后带着警戒心入睡,就像生活在树林里的野兽一样忐忑不安。

从第一天起,瓦塔南就已经在融着雪的无人沼泽里遭遇到一个问题。

当瓦塔南在沼泽区小岛上的干枯松木林间搭起简陋营地时,那里原本已经被森林里最凶恶的一只飞禽占据了,那是一只乌鸦。

它飞在冰冷的雨丝里,瘦瘦的,双翼都湿润着;它在小岛上空盘旋多次,随后,因为不见有人驱赶它,便在靠近瓦塔南身旁的一根枝干上停歇,像只患了风湿的老狗一样抖落背上半融的雪。这景象实在令人气馁。

瓦塔南看着乌鸦,心里对这只飞禽感到十分同情。一切的迹象都显示,这只乌鸦最近一段时期过得并不顺利。它看起来真的很狼狈。

次日晚间,当瓦塔南拖着一身疲惫从森林里回到小岛上,并且开始准备晚餐时,他吓了一大跳。他的背包原本打开放置在棚子里面的树枝堆上,此刻已经一片狼藉。一大堆食物消失无踪了:四分之一块的牛油、一罐才刚刚打开的肉品罐头以及好几块面包。显然这个杀戮战场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只该死的飞鸟,那只乌鸦利用了他的怜悯心。它用那微弯的喙撕开了食物的包装,并将食物撒得满地都是,最后显然将大部分的食物都带到只有它自己才知道的藏匿处。

乌鸦就栖息在棚子旁边一株高大松树的顶端,它所栖息的那一侧树干上有好几道黝黑发亮的痕迹。原来是乌鸦从栖息的树枝直接排泄落下的粪便。

野兔十分不安——显然是乌鸦趁着瓦塔南外出工作时,追赶过野兔。

瓦塔南朝着乌鸦扔了一颗石头,但没有打中。乌鸦只是微微闪避,甚至连双翼都没有展开。直到瓦塔南拿着斧头来到树干底部准备砍伐,它才飞到了别棵树上。

看来得用枪才能解决这麻烦,但是不巧,他正好没有这玩意儿。

瓦塔南开启了一罐新的肉罐头,将肉倒进锅子里面加热,然后在没有牛油的状况下,配着剩下的干面包当作晚餐。瓦塔南一面吃着突然变得寒酸的晚餐,一面注视着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他甚至觉得听见了乌鸦在打嗝。

瓦塔南的心里默默袭上了一股不饱足的愤怒,于是在睡觉之前,他将背包枕在头下。野兔双腿一蹬,跳到瓦塔南后方,躲在棚子潮湿的防水布阴影下蜷缩着。

一大早,瓦塔南细心地将背包藏匿在棚子里树枝堆的下方,并且在背包被完全遮盖住之后,才感到安心。

晚间,当他返回营地时,发现厄运再次光临了。乌鸦已经翻开了树枝堆,将背包拖到营火灰烬堆的中央,并且翻找着背包的一个口袋。它吃掉了收藏在口袋里面一块已然软化的奶酪,接着弄断了背包的绳索,还吃光了瓦塔南前一夜剩下的肉罐头。原本剩下的一些硬面包也不翼而飞了。背包内只剩下一包茶叶、盐、糖以及两罐尚未开启的肉罐头。

这天晚上,晚餐又比前一天夜里更加寒酸了。

乌鸦的劫掠行为持续了好几天,它总能成功地偷走背包里的食物,哪怕是瓦塔南在外出开垦前细心用粗大的柴薪将储粮掩藏起来也无济于事。乌鸦总能钻进缝隙里,成功地碰触到背包。看来,只有将背包藏在混凝土掩体里面,才能够躲过这只坏透了的飞贼的打劫。

乌鸦变得越来越胆大妄为。它似乎明白,住在棚子里的人类拿它没辙。瓦塔南尝试过各种方法要将乌鸦赶出小岛,包括发出凶狠的喊叫声,朝它扔出有如拳头般大小的石头。但是乌鸦一点也不为所动——仿佛它正在慢慢戏弄着瓦塔南毫无影响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