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7页)

接着,古斯塔夫又将箱子举高了些,继续舞着,一只肩膀扛着箱子,另一只扛着盒子。箱子比盒子重得多,所以他的身体被迫使劲地侧向一边,但除此之外,他气定神闲,脚步轻盈。鲍里斯开心不已,欢喜地向他外公喊着什么,我听不清,而古斯塔夫歪扭了一下头以作应答,继而又激起了啧啧声和大笑声。

古斯塔夫继续舞着,这时我留意到身后出了些动静。有好一阵子,有人一直用手肘有节奏地猛戳我的后背,令我非常厌烦,但我本以为这只是因人群在互相推搡,以争取有利视角。但转过身,我却瞥见两位侍者正跪在地板上打包手提箱,尽管人群从各方推搡着。他们已经往箱子里塞了许多像是厨房用的木质砧板。一位侍者将砧板摆放得更密集些,而另一个则不耐烦地向咖啡馆后面示意着,愤怒地指着箱子里剩下的空间。接着,我看到更多的砧板传了过来,每次两三块,在人群中手手相传,递了过来。侍者们动作很快,将砧板塞了进去,直到那箱子看起来像要爆开似的。但更多的砧板——有时只是板子的破损残片——仍旧源源不断地递了过来,训练有素、心灵手巧的侍者们想办法将这些全部塞了进去。如果不是人群的推挤终于磨光了他们的耐性,或许他们还能继续往箱子里塞得更多。他们按下盖子,拉紧皮带,挤过我,将重重的箱子推到了餐桌上。

鲍里斯望了一眼新呈上的箱子,然后抬起头,犹豫地看了看古斯塔夫。他外公正在表演一种慢速曳步舞,与斗牛舞没什么不同。而此时,他正集中力气托着纸箱和手提箱,好像并没有留意到摆在他面前的新挑战。鲍里斯小心地看了看他外公,等待他看见第二只箱子的那一刻。显然,其他人也像他一样等待着,但他的外公装作熟视无睹,继续跳着舞。毫无疑问,这肯定是他的一个伎俩!几乎可以肯定,他外公正在吊观众胃口,但鲍里斯知道,外公随时会抬起那只重箱子,或许是在扔掉那空盒子之后。可是,不知何故,古斯塔夫继续无视那箱子,于是人们又喊又指。最后,古斯塔夫终于看见了,他的脸——夹在纸箱和第一只手提箱之间,仿佛成了夹心三明治——显得有些沮丧。鲍里斯周围的每个人都大笑着,拍得更起劲了。古斯塔夫继续缓慢旋转,但双眼紧盯着第二只手提箱,表情仍很为难。鲍里斯立刻意识到,外公的担忧不全是装出来的。然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大笑着,这些人先前已经看过外公表演这老段子许多次了。于是,下一刻,鲍里斯也一同大笑着催促外公继续。男孩的叫声引起了古斯塔夫的注意,祖孙二人再次相视一笑。

接着,古斯塔夫从肩上卸下空箱子,趁着箱子慢慢滑下手臂,他近乎优雅而又轻蔑地将盒子轻轻丢进了人群中。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欢笑与喝彩声,空箱子越过观众的头顶向后传递,消失在房间深处。接着,古斯塔夫又低头看了看第二只箱子,把肩上的旧箱子托高些。他再次摆出了一副肃穆的表情,这一次毫无疑问全然是揶揄。鲍里斯和人群一起大笑。接着,古斯塔夫开始弯曲双膝。他行动非常缓慢,不知是因为身体欠佳还是出于表演技巧,直至他蹲伏在地,一侧肩膀仍扛着第一只箱子,伸出那只空手去抓脚边手提箱的手柄。稳稳地,慢慢地,随着持续的掌声,他站立起来,提起了那只更重的箱子。

此刻,古斯塔夫做出倾尽全力的样子——跟之前络腮胡迎宾员刚接到纸板箱时的样子差不多。鲍里斯看着他,心中充满了骄傲,眼睛不时地从外公身上移开,扭头看着周围推挤的人群满含钦佩的神情。甚至连吉卜赛乐师也闻风而动,使劲地弓起手肘暗暗地推搡,以便更清楚地一睹这副场景。一位小提琴手借此手段成功地挤到了前面,身子斜倚在桌子上方,腰部紧紧地压着桌沿,拉起了小提琴。

接着,古斯塔夫再次开始拖曳起双脚,他并没有试图将那只更重些的箱子举至肩膀,两只箱子的重量,特别是那只装满砧板的箱子,无疑让他的身体难以承载。这就意味着,他的脚步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弹跳轻盈而已,尽管如此,他的表演还是引人入胜,逗得观众狂喜。“好样的,老古斯塔夫!”叫喊声再度响起。鲍里斯还不习惯这样称呼外公,尽管如此,他却也用尽全力叫喊着:“好样的,老古斯塔夫!好样的,老古斯塔夫!”

老迎宾员好像再次从众声中听到了鲍里斯的声音,虽然他这会儿不能扭头回应小男孩——他佯装专注于手提箱而无暇顾及——但他的动作有了一股新的活力。他又开始慢慢旋转,后背上的最后一丝萎靡也不见了。一时间,古斯塔夫看起来棒极了,就像矗立在桌面上的一尊雕像,一只箱子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提在臀部,和着掌声还有音乐声缓缓旋转。接着,他好像一个踉跄,似要跌倒,但几乎立刻便恢复过来,人群惊叹一声“呼!”,这小小的变化引来了更多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