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6页)

耳边响起了几声叫嚷。一个身穿绿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起身,试图向克里斯托弗解释什么,同时,至少还有三人正挥动着手指,在强调什么。

“但那毫不相干,”克里斯托弗对他们喊道,“而且不管怎么说,那只是瑞德先生的个人观点……”

听了这话,大家对他群起而攻之,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想同声开口回击他。但最后,克里斯托弗大喊着,又一次压住了他们。

“是的!是的!我完完全全清楚瑞德先生是谁!可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啊,具体问题,那是另外一回事!他还不了解我们的特殊情况!而我……我这儿……”

余下的话被人声淹没了,但克里斯托弗将蓝色文件夹高高举过头顶,奋力挥动。

“有胆啊!有胆啊!”鲁班斯基医生大笑着从后面叫喊道。

“恕我直言,先生,”克里斯托弗这会儿直接对我说道,“恕我直言,看您毫无兴趣倾听我们这里的情况,我无比诧异。事实上,我无比诧异,尽管您有专业知识,但您竟如此妄下结论,我无比诧异……”

众人再次齐声抗议,较之先前更加激烈。

“例如……”克里斯托弗声嘶力竭道,“例如,您竟然同意记者为您在萨特勒纪念碑前拍照,我无比诧异!”

令我错愕的是,这下大家突然沉默了。

“没错!”克里斯托弗显然对自己所营造的效应乐滋滋的。“没错!我亲眼看见了!就在我早先接他的时候,他就站在萨特勒纪念碑的正前面,面带微笑,朝它摆姿势呢!”

惊愕的人们依然沉默着。有几位显得越来越尴尬,而其他人——包括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士——则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鲁班斯基医生的声音——此时既克制又威严——从后面传来:

“假如瑞德先生选择做出如此举动,那只能表明一点。那就是,我们误入歧途的程度甚至远比我们想的更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他起身,向大家走近了几步。鲁班斯基医生停下来,头侧向一边,好像在倾听远处高速公路传来的声音。然后,他继续道:

“他所讲的这个信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仔细审视,铭记于心。萨特勒纪念碑!当然,他是对的!没有对此事夸大其词,一刻也没有!看看你们吧,仍然想死死守着亨利那愚蠢的观念不放!甚至我们这些识破了其真实面目的人,甚至是我们啊,说实在的,我们一直都在自鸣得意。萨特勒纪念碑!是的,没错。这座城市已经危在旦夕了。危在旦夕!”

令人高兴的是,鲁班斯基医生立即强调了克里斯托弗论调的荒诞可笑,同时还强调了我希望传达给整座城市的强烈信息。尽管如此,这会儿,我对克里斯托弗已经相当愤怒,觉得此刻正是告诉他自己几斤几两的时候了。但整个房间再次立刻叫嚣起来。那个叫克劳德的男子一次次地挥拳猛击桌面,对着一个头发斑白、穿着背带裤和一双满是污泥的靴子的男子强调着某个观点。至少有四个人正从房间的不同方位朝着克里斯托弗大喊大叫。场面濒临混乱,我突然想到此刻正是我抽身离开的好时机。但我刚站起来,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女子突地出现在我面前。

“瑞德先生,请告诉我们,”她说道,“让我们弄个水落石出。亨利认为,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卡赞的动态循环,这对吗?”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嗓音却极具穿透力。整个房间都听到了她的问题,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她的几个同伴向她投去探查的目光,但她满不在乎地盯了回去。

“不,我要问,”她道,“这机会千载难逢,不能浪费了。我要问。瑞德先生,求求您。告诉我们。”

“但我有事实为证,”克里斯托弗可怜地低声道,“这里。全在这儿。”

没人在意他,每个人的目光都再一次集中在我身上。我意识到,接下来我得仔细斟酌自己的措辞。我顿了一顿,然后说道:

“我个人的观点是,卡赞从未获益于形式化的约束,亦未从动态循环或者甚至是双纵线结构中获益。只是,他的作品有太多层面,太多情感,特别是他晚期的作品。”

一股崇敬之情澎湃而至,我几乎能感同身受。圆脸男子近乎敬畏地看着我。一位穿着深红色皮夹克的女子喃喃自语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仿佛我刚才一举道出了她多年来一直苦苦想表达的心声。那名叫克劳德的先生业已起身,此时朝我走近了几步,一个劲地点着头。鲁班斯基医生也在颔首点头,但速度缓慢,双眼紧闭,仿佛在说:“所言极是,所言极是,终于来了个行家。”不过,那位戴着厚厚眼镜的女子仍一动未动,继续仔细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