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第2/17页)

除了钱以外,一想到要被人切来划去的,我就满心的不喜欢。我受不了这类事情。我刚开始和海伦拍拖时,有一次,她叫我跟她一起跑步。那是一个寒冷而干燥的冬天的早晨,我自己从来不怎么跑步,但是那时我被她迷住了,急于想表现自己。于是我们就绕着公园慢跑,一开始我稳稳地跟在她后面,突然我的鞋踢到了地上凸出来的什么硬物,脚疼了一下,但不太厉害。可是当我脱掉运动鞋和袜子一看,大拇指上的趾甲翘了起来,像在做一个希特勒式的敬礼。我感到一阵恶心,昏了过去。我就是这个样子。所以你瞧,我对整容这事儿不感冒。

此外,当然了,还有原则问题。好吧,像我刚才说的,我并不坚持只做什么类型的音乐。为了赚钱,我什么都演。但整容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我还是有点尊严的。布拉德利说对了一件事: 我的才华是这座城市里大多数人的两倍。然而如今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形象好、有市场、上杂志、上电视、去派对,还有你和什么人吃饭。这些统统让我恶心。我是个音乐家,我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游戏呢?我为什么不能按照我心中最理想的方式演奏我的音乐,并且不断进步呢?即使只是在我的小卧室里,也许有一天,只是也许,真正喜欢音乐的人会听见并且欣赏我的演奏。我为什么要整容呢?

刚开始海伦像是站在我这边的,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就是说,直到她从西雅图打电话来,说她要离开我去跟克里斯·普伦德加斯特在一起。这个普伦德加斯特她从高中起就认识,如今在华盛顿拥有成功的连锁餐厅。这些年我见过这个普伦德加斯特几次——他还来吃过一次晚饭——可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那个隔音的碗柜,”那时布拉德利说道,“作用是双向的。”我想他说得对。

然而除了说明他们跟我现在在这里有什么关系以外,我不想多说海伦和普伦德加斯特的事。你大概在想我立马北上,找那快乐的一对算账,在与情敌进行了一番男子汉大丈夫的争吵过后,整容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很浪漫,可惜你错了,事实不是这样的。

事实是: 打电话来几个星期以后,海伦回来收拾她的东西。她伤心地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毕竟我们在这里有过美好的时光。我以为她要哭出来了,可是她没有哭,只是继续整理东西,把所有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打包好,说这一两天会有人过来取走行李。我手里拿着萨克斯往小卧室走时,她抬起头来,静静地说:

“史蒂夫,求你了。别再去那里了。我们得谈谈。”

“谈什么?”

“史蒂夫,看在上帝的分上。”

于是我把萨克斯放回盒子里,我们走进小厨房,在桌子旁面对面坐下。她开口了。

做了这个决定她不会回头了。她和普伦德加斯特在一起很开心,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暗恋他了。可是离开我她感到难过,特别是在我事业不如意的时候。所以她考虑了以后,和她的新欢谈了谈,那人也替我难过。他的原话是:“史蒂夫得为我们的幸福买单真是太不幸了。”于是就这么定了。普伦德加斯特愿意为我出钱到全城最好的外科医生那里做整容手术。“是真的,”发现我茫然地看着她,她说道。“他说真的。费用他全包。医院的费用、康复的费用、所有费用。全城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旦我整了容,就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前进了,她说。我会一飞冲天,我怎么可能会失败呢,以我的才华?

“史蒂夫,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机会难得。天晓得半年以后他还愿不愿意。现在就答应下来,好好地对待自己一回。只需忍耐几个星期,然后,嗖!你就一炮而红了!”

十五分钟后,在门口,海伦用严厉得多的语气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你愿意一辈子都在那个小房间里吹萨克斯?什么叫做你喜欢做一个大失败者?”说完,她走了。

第二天,我走进布拉德利的办公室,看看他有没有活给我,碰巧提起了这件事,原以为他会和我一起笑一笑,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笑。

“这家伙很有钱?而且他愿意给你找最好的外科医生?也许他会给你找克雷斯波,甚至是鲍里斯。”

现在又多了个布拉德利,劝我要抓住这次机会,若我错过了这次机会,我这辈子就永远是个失败者。我生气地离开他的办公室,但是那天下午,他打电话给我,不停地劝我。他说,如果是因为我不想打这通电话;如果是因为拿起电话对海伦说,好,求你了,我愿意,求你让你的男朋友开那张大支票吧,会挫伤我的自尊心;如果是这个原因阻止了我,那么,他,布拉德利,愿意替我进行所有的交涉。我叫他吃屎去吧,挂断了电话。可一个小时后他又打过来,说他已经把事情都想通了,说我自己没想明白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