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滨(第4/13页)

这番盛赞奥州的贺词,令我忍不住想奔到作者面前向他握手言谢。

第二天,我随着N君北上奥州外滨。临出发前,得先解决酒的问题。

“酒该怎么带去呢?要不要放个两三瓶啤酒到背包里?”听N夫人这么一说,我险些冷汗直流,暗暗反省自己为何生来会是个嗜酒如命的不正经男人呢?

“不,不用了!没有就算了!反正……也不是……非喝不可……”

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连忙背上背包飞也似的逃出了门外。过一会儿,N君随后追上,我向他诚实招认:“唉,抱歉。我一听到‘酒’这个字眼就直冒冷汗,如坐针毡。”

N君似乎也有同感,红着脸嘻嘻窃笑:“我也一样。自己一个倒还能忍,可一见到你,说什么都不能不喝了。住在今别的M先生说,他早前已慢慢向邻居搜集一些配给的酒存起来了,要不要先绕去今别一趟?”

“真给大家添麻烦啦!”我叹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原先计划从蟹田搭船直奔龙飞,回程再步行和搭乘巴士,无奈那天一早就刮起了强大的东风,天气甚至可说相当恶劣,因此预定搭乘的定期轮班也不开了,只好改变行程,乘坐巴士出发。巴士上的乘客比意料中来得少,我们两个一路都有舒适的座位。沿着外滨古道往北行驶一个小时左右,强风逐渐缓了下来,还出现了湛蓝的天空,我还猜也许定期轮班会恢复行驶。总之,先绕去今别的M先生家,如果轮班恢复航行,一拿到酒就从今别港上船。我实在不想来回都走同一条陆路,那样未免太无趣了。

N君不停地在车窗前指着沿途的风景讲给我听,不过巴士渐渐靠近国防要塞,应该不宜将N君热心的说明仔细写在这里。总之,这一带已经完全看不到从前虾夷族住家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天气开始放晴,每一座村落看起来都干净明亮。宽政年间出版的京都名医橘南溪 (7) 的《东游记》 (8) ,有这样的记载:

自开天辟地以来,此地尚不曾如今日之太平。西起鬼界屋玖岛,东至奥州外滨,此乃号令不达之地。远古之时,屋玖岛称屋玖国,其名犹如异国,奥州亦有半数为虾夷族领地,及至近前,南部与津轻一带地名仍具诸多蛮名,可见该地曾为虾夷族之居所。外滨之道沿途村名,亦有诸如龙飞、月、内松岯、外松岯、今别、内越等等,均为虾夷语发音。如今内越一带风俗仍与虾夷族略微相似,津轻人亦唤其为虾夷种而蔑视之。依余之见,不仅内越一带,南部及津轻一带村民亦大抵为虾夷种。唯有及早蒙受皇化泽被,改正风俗语言之地,方得以世居数代之日本人自居。故礼仪文化迄今尚未启蒙,乃属天经地义。

自《东游记》成书至今,约莫时隔一百五十年,倘让作古多年的橘南溪搭上巴士,驶过今日笔直平坦的水泥马路,或许他会茫然纳闷,又或者他会惊叹昨冬之雪今何在?橘南溪的《东游记》与《西游记》可谓江户时代之名著,但正如其在凡例 (9) 中自承:

余游历乃为精进医学,相关医事可谓杂谈,载于另处以示同人。唯此书顺记旅途见闻,未曾正其虚实,必多有谬误。

亦即作者坦言文中记录只求勾起读者好奇心,便觉心满意足,深知其中必有不少无稽奇谈。且不说其他地方之轶事,单就外滨一带为例,即有如下记事:

奥州三马屋(笔者注:三厩的古称)位于松前渡海之津、津轻领地之外滨,乃日本东北尽头。古时源义经逃出高馆 (10) 欲渡往虾夷时来至此处,惜无渡海顺风而逗留数日,此间急切难待,遂将所携观音像置于海底岩石之上祈求顺风,忽而风向逆变,得以安然渡往对岸松前之地。其观音像今存此地寺院,是谓“义经祈风观音”。另岸边有一巨岩,岩体并排三窟形似马厩,是为源义经拴系坐骑之处,即地名三马屋之由来。

橘南溪对上述记载毫无置疑。此外,尚有如是记述:

奥州津轻外滨有一名曰平馆之地,此地北方有岩石面海而突,是为石崎之鼻。越过该处续向前行,有一深峡名曰朱谷,夹于群山峻岭之间,潺潺细流涓淌入海。此谷之土石皆为朱色,水色亦为朱红,朝阳映湿石犹若灿烂花海,赏心悦目。入海口之小石亦多为朱色。传闻此处海中之鱼,鱼体皆为通红。只因山谷遍地朱红,即言海中之鱼及小石皆为朱,且不言有情无情,实乃匪夷所思。

书中之奇闻异谈还不止这一段,尚且提到一尾名为“鱼翁”之怪鱼,栖身于北海之中,关于其慑人的记述如下:

体长竟达二三里 (11) ,无人曾睹该鱼全貌。偶浮于海面,望似浮现若干大岛,背鳍尾鳍隐隐可见。鱼翁吞噬二三十寻 (12) 长巨鲸,犹若鲸吞沙丁鱼,故此鱼一出,鲸群必东窜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