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皈依宗教者 第四十九章(第3/3页)

尽管苔丝的过去受到了玷污,但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就凭她身上现在所存留的东西,也远远胜过别的处女的清新。以法莲拾取的剩下的葡萄,不是强过亚比以谢所摘的新鲜葡萄么?[105]

这种旧情复萌的情形,正好发生在苔丝书写那封倾诉衷情的信件之前,接着,是克莱尔的父亲把那封信转寄给了他,不过,由于克莱尔远在内地,信件一时难以寄到他的手中。

同时,克莱尔接到信后会不会回来呢?写信人对此所抱的希望有时很大,有时很小。她之所以不抱什么希望,是因为她想到,导致他们分离的她生命中的那些事实,至今没有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既然当初同居一室都不能消除隔阂,现在天各一方就更不可能了。虽说如此,苔丝却满怀柔情地想着,一旦克莱尔回来了,她该怎样讨他的欢心。她唉声叹气,怨自己当初听他弹竖琴的时候,没有留心听他弹的是什么曲子,也没有询问他最喜欢听乡村姑娘所唱的哪种民谣。这时,恰好安比·西德林从塔尔勃塞跟随伊丝来到了这里,苔丝就拐弯抹角地向他探问,安比碰巧记得,当初为满足奶牛场老板的要求,他们为引出牛奶所唱的那些民谣中,克莱尔好像最喜欢《爱神的花园》《我有猎苑、我有猎犬》以及《天刚破晓时》;他好像并不喜欢《裁缝的裤子》以及《我长得这么漂亮》,虽然这也是两首很好的民谣。

唱好这几首他喜欢的民谣,是她发自内心的愿望。空闲的时候,她就暗自练习,尤其是练习那首《天刚破晓时》:

起来,起来,起来!

园中百花盛开,

采一束美丽的鲜花,

献给你的所爱。

在这早起的五月时光,

天色刚刚破晓,

一只只斑鸠和小鸟

在枝头垒着新巢!

在这又干又冷的日子里,每当她离开其余的姑娘,单独干活的时候,她就唱着这些民谣,听到她的歌声,就是铁石心肠,也要被她融化。她一面歌唱一面思索,觉得她的爱人终究不会回来听她唱歌,想到这里,泪水顺着她的双颊滚滚直淌,而且那简单朴素的歌词也变得余音袅袅、回荡四方,仿佛在痛苦地嘲弄歌唱者那颗破碎的心。

苔丝沉溺于这种梦想之中,似乎不知道季节的更替,不知道白昼越来越长,报喜节很快就要来临了,接着就是旧历报喜节,那时,她在这儿打工的期限也就满了。

但是,没到那个结账日,就发生了一件事情,使苔丝的心思移到完全不同的方面去了。一天晚上,她像平时一样,坐在寓所的楼下,和那一家人待在一起,忽然,有人敲门,说是要找苔丝。苔丝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影,背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站在那里,根据身材的高矮,这像是一个妇人,根据身材的粗细,这又像是一个小孩,在黄昏的余晖中,苔丝没有认出这个又高又细的姑娘,接着,那姑娘叫了一声“姐姐”。

“怎么,原来是丽莎?”苔丝用吃惊的腔调问道。一年多以前,苔丝离开家乡的时候,她这个妹妹还是个孩子,可现在,却一下子长高了,出落成这个样子,就连丽莎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那两条细长的腿,露在裙子下面,她那件裙子,以前显得很长,现在已经显得很短了,她的一双手也显得很不自在。这些都表明了她的年轻和天真。

“是俺,姐姐,俺都奔走一整天了。”丽莎带着不动感情的严肃态度,说,“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会儿累极了。”

“家里到底怎么啦?”

“妈妈病得很厉害,大夫说她不行了,爹的身子也不太好,还老是说,像他这样高贵的人家,不该像平常的人们那样当牛做马,俺们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苔丝一听这话,站着愣了老半天,然后才想起来叫丽莎进屋里坐。丽莎走进屋里,坐了下来,喝了一点茶,这时,苔丝已经打定主意了。她必须立刻回家。她的合同要到四月六号的旧历报喜节才能满期,但是从现在算起,剩下已经没几天了,所以她大胆决定立刻动身回家。

当晚动身,可以赢得十二个钟头,但是她妹妹不到明天是没有力气再走那么远的路了。苔丝跑到玛莲和伊丝的住处,把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们,并托付她们好好地替她向场主说明原因。返回自己的寓所之后,她给丽莎做了晚饭,让她吃了,并叫她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下来,吩咐她第二天早晨再走,接着,她把自己的物品尽量装了一个柳条篮子,便动身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