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终身大事 第二十九章(第2/3页)

这一松手,扭转了局面。这一次,她之所以拒绝他,完全是因为老板讲的那个寡妇的故事给了她力量,只要再过一会儿,她就坚持不住了。但是,克莱尔却什么也没说,他带着困惑莫解的神色,走开了。

他们仍是一天又一天地碰头见面,只不过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三个星期。很快就是九月底了,她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也许又要向她求婚了。

现在,他计划采取的步骤有所不同了,仿佛他认定,她的拒绝毕竟只是出于羞怯,出于年轻。陡然面对求婚,未免感到惶惑。每当提及这一问题,她的态度总是躲躲闪闪、含糊其词,这一点更使他确信自己的猜想。于是,他做得更加耐心、更加体贴了,尽管没有动手动脚,没有和她拥吻,但是却费尽唇舌,对她畅叙衷肠。

克莱尔就这样坚持不懈地向苔丝求爱,无论是在挤牛奶、撇奶油、搅黄油、做奶酪的时候,还是在看孵小鸡、下小猪的时候,他都像奶水潺潺地流淌一般,不断地发出柔声细语的求爱。从来没有一位挤奶女工,像苔丝这样受过如此缠绵悱恻的追求。

苔丝知道,她一定会挺不住的。无论是从宗教的意义上她认识到前一次的结合具有一定的道德效力,还是从良心上她觉得应该坦率地说出一切,都难以使她再挺下去了。她对他一往情深,爱得刻骨铭心,在她的心目中,他超尘脱俗、不同凡响。她虽然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但天资聪颖,从内心深处渴求他的保护和指导。这样,尽管苔丝反复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不能做他的妻子”,但是,说了也是白搭。这种话正好证明,她已经难以把持自己了,因为一个稳健的人,用不着如此费劲地反复陈述。每当她听到克莱尔旧话重提,她心里不免又惊又喜,激动不安,她害怕自己改口,又渴望自己改口。

他的态度仿佛无懈可击,似乎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变更,无论她蒙受什么样的罪名,无论她有什么样的事情暴露无遗,他都会照样爱她,照样疼她,照样保护她。(其实,哪个男人的态度不是这样?)她从他的态度中得到了温暖,心中的郁悒慢慢地减少。与此同时,已近秋分时节了,尽管天气还很晴朗,但白昼越来越短了。奶牛场上干早班活时,早就开始点着蜡烛了。一天早晨,在三四点之间,克莱尔又一次向苔丝求婚。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跑到他的门口,叫他起床。接着,她又回到屋里,穿好衣服,叫别人起床。十分钟之后,她手里拿着蜡烛,走到了楼梯口。在这同一时刻,克莱尔穿着衬衫从阁楼上走下来了,他伸出手臂,拦住了楼梯口。

“嗨,卖俏的小姐,”他用命令的口气说,“你先别下楼,请听我说。自我上次跟你说过之后,又过去两个星期了,再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了。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否则,我只得离开这块地方了。刚才,我的门半开半掩着,我看到你来着。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必须走。你简直不知道。怎么样?你总该答应我了吧?”

“克莱尔先生,我刚刚起床,你就找我的岔子,未免太早了吧!”她噘嘴板脸地说。“你不该称我为卖俏的小姐。这种叫法既不确切,也令人痛心。你多少再等些日子吧。求你等一等了!我一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认认真真地想一想。现在你让我下楼吧!”

她把蜡烛擎在一边,强作笑容,以此来消除她话中的严肃性,看起来,还果真有点卖俏的样子呢。

“那么你别称我克莱尔先生。叫我安琪好啦。”

“安琪。”

“为什么不叫我最亲爱的安琪?”

“我这么一叫,不就等于答应嫁给你了嘛。”

“那不过是等于说你爱我,即使你不能嫁给我。这一点,你不早就承认过了吗?”

“那么好吧,如果非要我叫,我就叫吧:‘最亲爱的安琪’。”她边说边望着蜡烛,尽管犹豫不决,可还是调皮地把嘴唇一翘。

克莱尔曾经打定过主意,不等到她亲口答应嫁给他,他就绝不亲吻她。然而,不知怎的,见到苔丝站在那儿,长裙的袖子优美地卷着,头发随随便便地盘在头上(她准备撇完奶油、挤完牛奶之后再慢慢梳理),他就违反了自己下定的决心,一时将双唇凑到了她的脸上。她没再回头看他,也没再说一句话,就急速下楼去了。别的女工已经在楼下了,所以他们两人没再提及这一话题。除玛莲之外,大家都满腹心事地带着猜疑的神情看着他俩,在屋外第一道冷清的曙光映衬下,屋内那黄幽幽的烛光显得非常惨淡。

由于秋天来了,牛奶出得少了,所以,撇奶油的活计也一天比一天轻松了。这一天,奶油撇完之后,蕾蒂和其余的人都出去了。这一对情侣也跟在她们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