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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为了地界的事,不过我本来就很想跟您见面的。我们是近邻。近邻胜于远亲嘛!”

“非常感谢您!”列日涅夫说,“至于地界的事么,我和您的管家已经谈妥了:他的所有提议我都同意。”

“这我知道。”

“不过他告诉我,在跟您面谈之前,您不能在协议上签字。”

“是的,这是我的规矩。顺便请问,您的农民都是交代役租的吗?”

“是的。”

“您也亲自为划地界的事忙碌吗?令人钦佩。”

列日涅夫沉默了片刻。

“您看,我这不是亲自来跟您面谈了吗。”他说。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冷冷一笑。

“这我知道,不过您说话的口气……您也许很不愿意到我这儿来。”

“我哪儿也不愿去。”列日涅夫懒洋洋地说。

“哪儿也不愿去?您不是常到亚历山德拉-巴甫洛芙娜那儿去吗?”

“我跟她的弟弟是老朋友。”

“她的弟弟!不过么,话又说回来,我从未勉强过任何人……请原谅,米哈依洛-米哈雷奇,论年龄,我比你大,因此可以说您几句:您何音像一头孤狼似的离群索居呢?您真的不喜欢我这幢房子,不喜欢我?”

“我不了解您,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因此喜欢不喜欢也无从谈起。您的宅邸很漂亮;不过我得向您承认,我不喜欢受拘束,我连一件像样的常礼服也没有,也没有一双手套,再说我也不属于你们那个圈子。”

“论出身,论教养,您就属于这个圈了,米哈依洛-米哈雷奇!您是我们圈子里的人①”。

①原文为法语。

“别提出身和教养,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问题不在这里。”

“一个人总得跟大家交往啊,米哈依洛-米哈雷奇!像狄奥基尼斯①那样坐在木桶里有什么意义呢?”

①狄奥基尼斯(公元前412-前323),希腊哲学家,传说他住在木桶里。

“第一,他呆在里面非常舒服;第二,您怎么知道我不跟别人交往呢?”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咬了咬嘴唇。

“那是另一回事!您交往的那个圈子我不敢高攀,对此我只能表示遗憾。”

“列日涅夫先生,”罗亭插嘴说,“您似乎夸大了那种值得大加赞扬的感情——爱自由的感情。”

列日涅夫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朝罗亭看了一眼。出现了冷场。

“就这样吧,夫人,”列日涅夫说着就站起身来,“我可以认为我们的事情已经了结,并且可以告诉您的管家,让他把协议书送到我家去。”

“可以,尽管应该承认,您对我这样不友好……我本来可以拒绝您。”

“可是这次划定地界,您可以得到比我更多的好处。”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耸了耸肩膀。

“您都不想在我这儿用餐吗?”她问。

“感谢您的好意:我从来不用早餐,再说我要赶回去。”

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站起身。

“那我就不留您了,”她说着走近窗口,“我也不敢留您!”

列日涅夫开始告辞。

“再见,列日涅夫先生!对不起,麻烦您了。”

“没关系。”列日涅夫说着走了出去。

“怎么样?”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问罗亭,“我早就听说他是个怪人,可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跟比加索夫患的都是同一种毛病。”罗亭说。“他们都想标新立异,比加索夫装成靡菲斯特①,而他则装成犬儒主义者。这中间有很多利己的因素,自负的因素,但是缺少真诚,缺乏爱心。这也是一种特殊的策略:往自己脸上戴一副冷漠和懒散的面具,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他的许多才能都给埋没了呢!可是再仔细一瞧,什么才能也没有。”

①《浮士德》中的恶魔。

“这是第二次了①!”达丽娅-米哈依洛芙娜说。“您分析别人真是入木三分。在您面前谁也无法掩饰自己。”

①原文为法语。

“您是这样认为的吗?”罗亭说……“不过嘛,”他继续道,“其实我不应该谈论列日涅夫,以前我喜欢过他,像朋友那样喜欢过他……可是后来,由于种种误会……”

“你们吵翻了?”

“没有,但是我们分手了,好像是永远分手了。”

“怪不得我发现,他在场的时候,您一直不大自在……但是今天早晨我受益匪浅,非常感谢,我非常愉快地度过了这段时光。不过咱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早餐之前我就不再打扰您了,我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我的秘书,您见过的那个康斯坦丁,他就是我的秘书①,说不定已经在等我了。我向您介绍一下,他是个十分出色、殷勤、周到的年轻人,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再见,亲爱的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我万分感谢男爵,是他使我认识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