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巴斯克海岸餐厅(第5/13页)

我跟艾娜阐明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我所谓的……夸张,说的就是这意思。”又道,“你可曾认识罗西塔·温斯顿?很不错的一个女人。一半的印第安切罗基血统,我相信。她几年前患了中风,现在还不能说话。或者,准确地说,她只会说一个词。中风的人往往都是这样子,以前啥都会讲,如今却只剩下一个词。罗西塔会说的一个词是‘漂亮’。非常合适的一个词,因为罗西塔一直以来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这让我想起老乔·肯尼迪。他也是,只剩下了一个词。他那个词是:‘真该死!’”艾娜示意服务员倒香槟。“我跟你讲过他那次强暴我的事吗?当时我十八岁,到他家做客,而且是他女儿可可的朋友……”

又一次,我的目光在屋子里漂游,沿途看见一个蓝胡子、戴着奶罩的第七大道牛郎,在设法哄骗一个《纽约时报》隐蔽男同编辑;还有戴安娜·弗里兰,那位头发上抹着润发膏,五彩缤纷如一只孔雀的时尚杂志编辑,与之同桌的是一位年长的男人,让人隐约想起某样低调奢华的物件,比方说一颗品质上好的灰色珍珠——他就是梅因布彻;还有威廉·塞·佩利太太,在跟她的姊妹约翰·海·惠特尼太太共进午餐。坐她们旁边的一对我不认识:一个女人,四十,或者四十五,说不上漂亮,却很是优雅地裹在一袭褐色巴黎世家巴伦西亚加套装里面,翻领上别一枚领针,领针上镶着几颗黄棕色钻石。她的同伴则年轻得多,二十,或者二十二,一尊健朗的雕塑,一身日晒棕,看上去似乎整个夏天里都在航海横渡大西洋。她儿子?但不会,因为……他点燃一支烟,递给她,他们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触碰了一下;接着,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老色鬼溜进我卧室。大概是早晨六点钟,如果你想趁某人睡得正香的时候进行偷袭,这会是最佳的时间,完全的出其不意。我醒来时,他已经钻进我被窝,一只手捂着我的嘴,另一只手全身乱摸。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就在他自己家里,他所有家人就睡在我们周围。但所有肯尼迪家的男人都一个样;他们就跟狗一样,遇上一个消防栓都要撒泡尿。不过,你还是得替那老混蛋说句公道话。当他见我没想要叫喊时,他那感激的样子啊……”

不过,他们并没有说话,那年长的女人和那年轻的水手;他们只是握着手,然后他笑了,紧接着她也笑了。

“之后——你能想象吗?——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眨眼暗示或点头示意都没一个,仍旧是我同窗好友的可亲可爱的老爸。这实在太不可理喻,太残忍了;毕竟,他已得手,而且我还假装得很享受的样子:理应有一点亲热的表示吧,或是送个什么小玩意儿,一个烟盒……”她察觉到我兴趣转移到了别处,于是她眼光游走到那对不可能的恋人身上。她说:“你知道那故事吗?”

“不知道,”我说。“不过看得出来其中肯定有故事的。”

“虽然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子。威利叔叔可以拿它编一个绝美的故事。换成亨利·詹姆斯也一样——甚至比威利叔叔还有趣,因为威利叔叔可能会骗人,为了电影卖座,可能会把德尔芬和波比写成一对恋人。”

德尔芬·奥斯丁来自底特律;在专栏文章里我曾读到过——一位女继承人,嫁给了纽约俱乐部成员圈里的一根大理石顶梁柱。波比——她的同伴,犹太人,酒店业巨头S·L·L·塞门能科的儿子,一位年轻而怪异的电影界靓妞的首任丈夫——这妞儿将他给踹了,与他父亲结了婚(而这位父亲又把她给踹了,因为他逮着了她跟一德国牧羊……犬通奸。我不是开玩笑)。

据艾娜夫人讲,在过去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德尔芬·奥斯丁和波比·塞门能科两人如胶似漆,每天在巴斯克海岸餐厅、卢特斯餐厅以及艾格隆餐厅吃午餐,冬季去格施塔德与来佛礁旅游,滑水,游泳,可谓是尽情挥洒,尤其是考虑到他们的结合并非“寒冬变盛夏”式[3]的轻浮,而是当年的贝蒂·戴维斯催泪片如《黑暗的胜利》的翻版,可以给那种两场连映、威力无比、得备好三条手帕的电影作脚本:他俩都快死于白血病了。

“我是说,一个是见过世间百态的女人,一个是英俊年轻的小伙子,他们一同出游,死亡是他们共同的情人与伴侣。你不觉得亨利·詹姆斯本可以从中弄出点什么来吗?或者是威利叔叔?”

“不。对于詹姆斯这太过平淡,而对于威利·毛姆,又不够平淡。”

“噢,那你必须得承认,霍普金斯太太总能编得一个好故事的。”

“谁?”我说。

“站那边的,”艾娜·库尔伯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