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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也已经告诉过您了,”雷金纳德·布莱克气愤地说,“因为我那不幸的、恶魔般的双重人格呗。但库珀必须为他造的孽买单!我会加价,比卖给做肥料或丝绸生意的人大致多要一万美元!”布莱克留神着门口的动静,我也听见了门铃声。“早到了十分钟,”雷金纳德咬牙切齿地说,“这也是他的伎俩之一,或早来,或迟到。要是早来了,他就说正好打这儿路过,只有几分钟时间,接下来还要赶往华盛顿或是夏威夷;若是迟到,就是存心折磨我,让我崩溃。我得多要一万一千美元,我要是少要一美分,您就剁下我一只手。现在赶快行动!把我们自己喝的白兰地拿走,摆上给顾客喝的中档白兰地。这条战场上的鬣狗只配喝混合型白兰地,可惜他对白兰地比对画懂得多。现在您赶紧回到您楼上那可以观景的地方去,需要您时,我会按铃。”

我在可以观景的楼上打开了报纸,布莱克没说错,美军在全线挺进。为了火速制造杀人武器,库珀的工厂已经采取计件的生产方式。可这条鬣狗是不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有权同样自诩为人类慈善家,就像雷金纳德·布莱克自称为百万富翁的慈善家那样?难道欧洲和世界不正是历经杀戮才从一个更大的凶手——这个凶手想奴役整个欧洲并灭绝其他国家——手中解放出来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如果有,那就只有一个别无选择的血腥答案。

我放下报纸,呆望着窗外。杀戮可以多么迅速地改变自己的名称啊!同样快速改变内涵的还有那些宏大的概念,如荣誉、自由和人性。每个国家都使用这些概念,独裁越野蛮,掩护它杀戮的名称越人道。杀戮!何谓杀戮?复仇不也是杀戮吗?混乱与法规分别始于何处?难道法的概念不是被执法者一并诛杀了吗?被那些在德国坐在写字台后面的杀手以及那些腐败的法官——他们对罪犯国家的罪行大开绿灯——诛杀了吗?除了复仇哪还有什么公正啊?

突然铃声大作,我向楼下走去。扑面而来的是哈瓦那雪茄的烟雾。“佐默先生,”雷金纳德·布莱克透过烟雾问道,“是您告诉库珀先生,这幅画比他不久前买的那幅要差一些?”

我吃惊地望了库珀一眼。这条鬣狗在撒谎,他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我进退两难,因为我不能戳穿他的谎言,否则定会招来一顿臭骂。“对德加这类大师的作品,我不会妄加评论其优劣,”我说,“这是我在卢浮宫学到的第一条原则。区别仅可能在于:一幅画与另一幅画相比画法不同,这也是素描、习作和署名画的区别。这两幅德加画都没有署名,根据迈耶-格拉夫教授的说法,这种未完成作品的最大意义就是给想象力留下了余地。”

雷金纳德·布莱克惊愕地看着我,没想到我还会如此侃侃而谈。这句引言我也是五分钟前在我那可以观景的小屋读到的,那里有个小小的图书室。“看看,我就说嘛。”他对库珀说。

“扯淡!”长着满脸横肉的库珀不屑地说。“卢浮宫,谁信啊!他说过这幅画品相差,我听力好着呢。”

我知道他找碴是为了压价,尽管如此我不认为自己就该低声下气地任凭他数落。“布莱克先生,”我说,“我认为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刚才小杜兰先生让人打电话来,说他想买这幅画,让我们把画给他送过去。”

库珀像只火鸡似的一阵爆笑。“别虚张声势了!我碰巧知道小杜兰快咽气了。他不需要画作了,他需要棺材!”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雷金纳德·布莱克,后者冷冷地回视道:“这我知道。”他又干巴巴地说:“昨天我去过他府上。”

库珀不屑地摆摆手。“难道他要用印象派画家的作品裱糊棺材不成?”他挖苦地问。

“作为热情高涨和知识渊博的收藏家,小杜兰是绝不会这么做的。但他为自己最后的时光是会想方设法寻找快乐的。在这种情况下,钱已经不重要了,库珀先生。在死亡的门槛边,人就不会再讨价还价了。您刚才听到了,小杜兰要买这幅德加的画。”

“那好,您就给他送去吧。”

布莱克眼都不眨就说:“把画包起来,佐默先生,给小杜兰先生送去。”他边说边把画架上的德加画拿下来交给了我。然后他站起身说道:“库珀先生,我很高兴此事有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局。为了让一个濒死的人获得最后的快乐,您忍痛割爱,真够大度。处在交易中的德加作品还有好几幅,也许今后五年或十年我们能找到他另一幅同样高质量的作品。可惜今天我不能再为您提供别的作品了,这是我最好的画了。”

我向门口走去。我不是磨磨蹭蹭地走,而是大步流星,就好像我急着赶往小杜兰的病榻似的。走慢了,库珀就会把这当成诡计。我期待着库珀在我走到门口时喊等等,可他没有这样做。我失望地向楼上走去,感觉自己把布莱克的买卖给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