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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克无动于衷地给鲨鱼送上一杯上等法国白兰地。“后来东西又都升了值,”他说,“钱却贬了值。您自己知道,如今的钱贬值了一半还要多。钱没升值,画却涨了四倍。”他温和而虚伪地笑道:“是的,通货膨胀!它始于两千年前,从此没有停止过。物品升值,货币贬值,情况就是如此!”

“照这么说,您应该一向什么都不卖才对。”鲨鱼欢快地高喊着回击道。

“要是真能那样敢情好,”布莱克镇定自若地说,“我已经是能不卖就不卖了。可是得交税呀,此外也需要运营资本啊。您问问我的顾客,对他们而言,我都成了慈善家了。五年前我卖出的一幅德加的舞女画,不久前又以双倍的价格买回来了。”

“从谁那儿?”鲨鱼问。

“这我自然不能告诉您。难道您愿意我像大喇叭一样到处广播,透露您以什么价格从我这里买了画,或是以后又以什么价格卖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鲨鱼对这种虚张声势并不买账。

“其他人根本不喜欢这样,我得照顾他们的情绪。”布莱克做了个想起身的动作。“可惜您没找到想买的画,库珀先生,那您改天再来吧。价格我可不能一直保持不变,这您能理解吧?”

鲨鱼也站了起来。“您不是还有一幅德加的画想给我看吗?”他随便问道。

“噢,您是说挂在我妻子房间里的那幅?”布莱克犹豫了一下,然后我听到铃声。“我妻子在房间里吗?”

“半个小时以前她出去了。”

“那您就把挂在镜子旁的那幅德加的画拿过来吧。”

“得等一会儿,布莱克先生,”我说,“因为墙壁不够结实,挂的时候我用了一个木制壁塞,画被固定在上面了。我只需要几分钟。”

“算了,”布莱克回复道,“我们还是上楼去看吧。您觉得如何,库珀先生?”

“我不反对。”

我又像法夫纳一样蛰伏到莱茵黄金宝物之中了。[97]过了一阵,他们俩又回来了,打发我上楼去卸画并把它拿下来。因为没有什么可卸的,所以我就多等了几分钟。透过朝向后院的窗户,我看见站在对面厨房窗户前的布莱克夫人。她做了个询问的手势,我使劲摇头,现在还有危险,布莱克夫人还得继续待在厨房里。

我把那幅画送进饰有灰色天鹅绒的房间,画架摆在那里,然后就退了出来。布莱克把中间那扇门关了起来,所以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了。我挺想能亲耳听到他微妙地向顾客暗示,这幅画是他结婚十周年那天送给妻子的礼物,他妻子当然愿意保留此画的。但我可以肯定,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那条鲨鱼起疑心。

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布莱克一个人进来,把我从豪华牢房中解救出来。“那幅德加不用挂回去了,”他说,“明天您得把它送到库珀先生家去。”

“恭喜啊!”

他做了个鬼脸。“为了卖画,什么招都得使!两年以后那画价格涨得会让他偷着乐。”

我重复了库珀的问题。“既然这样,您为什么非要卖呢?”

“因为我欲罢不能,做买卖刺激我。我有赌徒的秉性,可如今已经找不到对手了,我其实是自己跟自己赌。对了,那个说画被壁塞固定住的点子想得不错,您大有进步!”

晚上我去杰西·施泰因那儿,发现她两眼哭得红肿,情绪非常低落。有几个她的熟人正在安慰她。“如果今天打扰你们,我就明天再来,”我说,“我只是来致谢的。”

“谢什么?”

杰西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谢谢您替我在律师那里说好话,”我说,“还让勃兰特去为我担保,现在我的逗留许可又延期了两个月。”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问演员拉比诺维茨,他正搂着杰西劝她。

“您不知道吗?”利普许茨小声道。“特勒死了,前天。”

拉比诺维茨示意我不要多问。他送杰西坐到一张沙发上,然后转回来。他在一些小影片中饰演过残忍的纳粹分子,实际上他是个很温柔的人。“特勒上吊了,”他说,“是利普许茨发现的。死了至少有一两天了,他死在自己房间里,是吊死在枝形吊灯上的。所有的灯都开着,枝形吊灯上的灯也都开着,大概他不愿一个人在黑暗中死去。他肯定是夜间上吊的。”

我想走。“您留下吧!”拉比诺维茨说。“杰西这儿的人越多,对她越好。她不能独处。”

房间里的空气不新鲜,显得闷热。杰西不愿开窗户,一种谜一样的古老偏见让她相信,如果哀悼溜到外面空气中,会对死者不利。很多年以前我曾听说过,要是死者躺在屋里,只有打开窗户,迷失在屋内的灵魂才能获得解脱;但从未听说过死者已经躺在某殡仪馆了,却要关窗留住哀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