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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这玩意儿吗?”莫伊科夫问。“五十美元可是一大笔钱。”

“懂得不多,略知皮毛。再说我也没有别的出路,我得干点儿什么。”

“你在哪儿学的?”

“在巴黎和布鲁塞尔一家博物馆。”

“当雇员?”莫伊科夫惊讶地问。

“在那儿藏身。”

“躲德国人?”

“躲占领了布鲁塞尔的德国人。”

“你在那儿还干了些什么?”

“学法语,”我说,“我有本语法书,就跟在这儿啃英语一样。夏天闭馆后,天还没有完全黑。后来我就打着手电学。”

莫伊科夫点了点头。“博物馆没人看守吗?”

“防谁?防德国人?反正他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莫伊科夫笑了。“这样获得艺术修养倒是不同寻常。我逃往芬兰时身边恰巧带着一副袖珍象棋,为了分散注意力,我东躲西藏时不断下棋。就这样我成了优秀棋手,后来在德国靠教下棋混饭吃。这是我根本没想到的。你一直做艺术品生意吗?”

“情况与你这位棋手差不多。”

“我猜也是这么回事。”

我无法向他透露任何有关佐默以及我的假护照的事。然而护照中职业一栏注明的是古董商,在埃利斯岛一位核审员曾考过我相关知识,我也通过了考核,看来我在佐默那儿和布鲁塞尔学到了足够的东西。当时起了决定性作用的,是我对中国青铜器的了解,奇怪的是那位核审员对此也略知一二。虔信的基督徒会把这当作神的怜悯与眷顾。

我听到外面响起了拉赫曼那典型的脚步声。莫伊科夫去接电话了。拉赫曼一瘸一拐地走进摆着丝绒沙发的沙龙。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件青铜器。“买的?”他问。

“既是又不是。”

“犯错了,”他解释说,“你是新手,应该从小买卖做起。人人需要的便宜东西:长筒袜、肥皂、领带什么的。”

“像你这个犹太人那样卖念珠和圣像?”我回敬道。

他摆了摆手。“那是另一回事!干那个需要天赋,而你没有。你现在是生活所迫!可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用飘忽不定的眼神望着我。“一切都是白费力,路德维希。她把东西都拿走了,还说晚上要用圣人遗物为我祷告!这对我又有什么用呢!这主儿的屁股仪态万方像个女王似的!一切都是白费!现在她又想要约旦河的水了,约旦河里的水啊!上哪儿去弄?她疯了!你知道从哪儿能弄得到约旦河的水吗?”

“从自来水管子。”

“什么?”

“把水装进一个旧瓶子,再掺点儿尘土,用软木塞密封就行了。波尔多有个由一帮小无赖搞的公司就是这么贩卖卢尔德圣水的。[35]每瓶五法郎,就是这么整出来的,自来水。我当时是在报纸上读到的。这些人根本没有受到惩罚,人们一笑了之。”

拉赫曼陷入沉思。“这难道不算渎圣吗?”

“我认为不算,只是简单的欺骗而已。”

拉赫曼搔了搔脑瓜顶。“奇怪的是,自从我出售圣徒纪念章和念珠以来,我对上帝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情。我现在差不多就像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犹太天主教徒。难道这不算是渎圣吗?不是亵渎神明吗?你说呢?”

我摇了摇头。“我认为上帝的幽默感是大大出乎我们预料的。而他的怜悯则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得多。”

拉赫曼站了起来,他已经被我说服了。“我也没打算卖这种水,所以算不上是卑鄙的生意。我只是赠送而已,而这肯定是允许的。”苦笑中他突然露出了锈迹斑斑的牙齿。“这是为了爱呀。而上帝就是爱的化身!好!我最后再尝试一次!你觉得该用什么样的瓶子呢?”

“反正不能用莫伊科夫装伏特加的瓶子,那种瓶子她肯定能认出来。”

“当然不会用那种瓶子!得用一种简单的、没有标志的瓶子。就像那种海员们扔进大海传递消息用的瓶子。密封的!就用它!我会向莫伊科夫要些密封火漆,他常用那种东西密封他的伏特加。也许他还有古老的西里尔钱币,我可以用来对瓶盖进行密封。这么一来,瓶子看上去就会像是来自约旦河畔的某修道院。你认为这会打动她吗?”

“不会。我认为你应该几个星期不要理她,这或许会更有帮助。”

拉赫曼转过身,他的脸上突然充满绝望的神情。浅蓝色的眼睛犹如一条死黑线鳕的眼球那样向外突出。“等待!我怎么能等待!”他喊道。“我在与时间搏斗!我都五十多岁了!再过几年我就阳痿了!然后怎么办?那时候剩下的就仅仅是令人疯狂的欲望和遗憾,更谈不上满足了!活地狱!难道你不理解这点吗?我这辈子都得到过什么呀?恐惧、贫困与逃亡!唯一的一点儿乐趣也就剩这事了!”他拿出一块手绢。“这乐子也已经没了四分之三了!”他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