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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开始了。

他渴望能够重新开始。

这些陌生人会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谁,会认识他,喜欢他。更正确地说……他会交到朋友。

他生命中第一批真正的朋友。

他换了三次衣服,可是越换越不满意。每抽一根烟就刷一次牙。直到最后才决定穿一件无袖衬衫,一条白色牛仔裤。

记住:不要特立独行,不要奇装异服,让别人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反感。

还有,穿着与行为举止不要太娘炮,至少今天不要。

娘娘腔,娘炮,在男同性恋中的地位是很低的。他刚到斯德哥尔摩没几周就发现,男同性恋跟其他人一模一样,也是会看不起其他男同志的!粗犷的男同志搭讪其他人得心应手,娘娘腔就显得寸步难行,玩到最后只能龟缩在空荡荡的舞厅里,口齿不清地模仿“这是我的人生……”,陷在自己孤独的世界,永远站不起来,永远走不出去!

他必须让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喜欢他。

既然如此,他也得让自己有资格得到别人的喜欢才行。

他打理完毕,整装待发。临行前,揽镜自照。

斯德哥尔摩的拉斯穆斯。

他已经将先前卷翘的酒红色怪异发型剪掉,左耳挂着一副造型简单的金色耳环,无袖黑衬衫,白色牛仔裤。脚上穿着棉袜,篮球鞋的鞋带还没系好。

他的双臂结实而健美,线条毕露。这是他每天早上起床后俯卧撑一百下的成果。

最后,是那双无敌湛蓝、深邃的眼眸。

他凝神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打了个嗝。然后,突然地,他向镜子、自己以及全世界放声大喊:“我叫拉斯穆斯·史达尔,我要你们爱我!”

保罗在电话里说晚上6点钟,但拉斯穆斯不喜欢准时到,他觉得那样很窘。因此,他独自坐在阿姨位于圣艾瑞克广场旁的公寓里,静静等待。

直到6点45分,他突然发现时间已晚,突然想到自己对圣诞节的地铁班次一点概念都没有。当然,前提是地铁还没停运。

果然,他像傻瓜一样,在空荡荡的月台上等到地老天荒,一班车才徐徐开来。在马利亚广场站下车时已经7点半,他冲上电扶梯,直奔瑞典堡街的出口,往左走。保罗家应该就在这一带。错不了的。

外面一片凛冽,但还没有开始飘雪。

克莉丝汀娜阿姨称之为“斯德哥尔摩的冬天”:雪花落到路面,就化为泥泞。

天空乌云密布,看来很不乐观。

保罗就住在圣保罗街上,就在提米夜总会附近。其实,拉斯穆斯第一次前往夜总会时,就经过这栋房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大门旁边的电箱上还贴着帕尔梅讽刺漫画的海报。

电梯停在四楼,一开门马上可以听见音乐声与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从一间挂着“古德堡”门牌的公寓里飘出来。拉斯穆斯刚按下门铃,保罗马上就开了门。大概是因为喝多了,加上屋内的暖气,他整张脸红通通的。

“你来啦,拉斯穆斯!太好啦,进来,进来!别像个衣架呆呆站在那边!”

拉斯穆斯害羞地将阿拉丁巧克力礼盒递给保罗。保罗一把将他拽进玄关,用湿润、暖热、散发着浓浓酒味的双唇吻他。

“你也带了阿拉丁巧克力盒啊,小甜心!好可爱哦!”

保罗从他手上一把抓过巧克力盒。拉斯穆斯脱下鞋子,把大衣挂好。

“啊,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但保罗早抢在拉斯穆斯之前,直接闪进客厅,手中挥舞着巧克力盒。

“甭担心,阿拉丁很好,好极了!我一向都先吃三合一坚果。想想巧克力工厂那些阿姨整天做巧克力,累到腰酸背痛,她们为我们的口腹之欲牺牲这么多,总值得夸奖一下吧。进来,进来,不要傻傻站在那里!其他人都到了。”

拉斯穆斯迟疑地跟在保罗后面。他向镜子投以匆匆一瞥,用手理理短发,然后害羞地站在入口处。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紧张。

保罗家的客厅装饰着又大又绿的槲寄生,就挂在房间中央的吊灯下。窗户旁挂着各种发光的装饰物,其中有几个姿势淫荡而庸俗的圣诞老人玩偶,除了红色圣诞帽之外,一丝不挂。还有大小不一的天使人偶,全裸的天使人偶,不同尺寸、躲藏在各个角落的山羊。房间另一端是座巨大的塑料制银色圣诞树,几百个红色、蓝色与黄色灯泡同时闪烁着。沙发上坐着四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保罗拍拍手。

“各位!这位是来自维姆兰的拉斯穆斯。班特,他为大家带了一大盒巧克力。瞧瞧你自己吧!真是个小贱货,我都懒得说你了。拉斯穆斯,这位是班特。这位是莱恩。这是拉许欧克。这是赛尔波……”

被保罗点到名的人都跟他打了招呼。那个叫莱恩的还站起来和他握手,十分温文有礼。他个子不高,头发乌黑,高高的颧骨,墨色眼睛有时会斜视一下,但眼神友善。他让拉斯穆斯想到某个品种的狗,但就是记不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