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刺激?那就是问题所在。

或许对猫来说,那刺激并不是声音,而是某种其他的信号。

伟大的南非博物学家尤金·马雷,曾在他杰出的著作《白蚁之魂》中,描述他是如何设法找出与某种甲虫的沟通方式。那是一种叫做咚咚七的甲虫。这种昆虫并没有发声器官,但所有在大草原上成长的孩子,全都晓得它们会发出一种像是敲打声的微弱声音。他在书中表示,他花费了好几个礼拜的时间研究这种甲虫,细心观察它们,思索它们的问题,并进行各式各样的实验。然后,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了解到一个事后看来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其实并不是真的叫声,而是甲虫振动身体所发出的声音,但这种振动实在太微弱,以至于人类完全无法察觉。我们总把昆虫世界中那些“喀哒喀哒”、“唧唧嘎嘎”、“吱吱喳喳”、“嗡嗡呜呜”的声响,当做是一首大自然所谱出的虫鸣交响曲,但对昆虫而言,那其实是各种不同的信号,只可惜我们人类太驽钝,无法明了其中的含意。这的确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一旦看清真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在我们眼前,就有许许多多我们所无法明了的复杂语言。

有些事情你可能一连看过十来次,而你心里会觉得这件事非常迷人,或是古怪万分,最后往往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一切全都在刹那间突然真相大白。

举个例子来说。当黑猫生的小猫大到会走路的时候,灰咪咪总是趁黑猫不注意的时候,鬼鬼祟祟地走到其中一只小猫身边——怪就怪在这里——就好像她自己从来没生过小猫,而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玩意儿似的。她总是从小猫的背后或是两旁悄悄走过去。她会闻闻小猫,或是犹豫不决地伸出一只爪子,搭在小猫身上,态度谨慎得活像是在做实验,她甚至可能会快速地舔舔小猫。但她从来不会从小猫前面走过去。我从来没见过她大大方方地直接走到小猫面前。要是小猫突然转过头来,跟灰咪咪面对面,就算小猫这么做只是出于友善的好奇,完全没有丝毫敌意,灰咪咪也会吓得“呜呜”怒吼,连忙后退,浑身的毛全都竖了起来——她的某种心理机制警告她最好赶紧避开。

我原本以为只有灰咪咪会这样,毕竟她已经完全丧失女性与母亲的本能,而且她本来就是个胆小鬼。但在两个礼拜前,一只才五周大的小猫首次到花园里去散步:他闻来闻去,东张西望,四处探险。他的父亲,也就是那只灰白色的公猫走了过来,而他同样也是一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跟灰咪咪一个德行。他从小猫背后走过去,闻了闻小猫。小猫回过头来,望着这个他从没见过的新面孔,而这头大公猫竟连忙后退,吓得“呜呜”怒吼。这个他只要随便挥挥爪子就可以轻易杀死的小东西,居然会让他感到备受威胁。

莫非这是大自然设定的保护机制,好让小动物在还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时候,免予受到同种成年动物的伤害?

我们家两只猫咪现在一只是四岁,另一只也有两岁大了。

灰咪咪若是够长寿的话,她的生命旅程此刻尚未走到一半。不久以前,有一天在我们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灰咪咪却还没有回家。她那晚根本没回家过夜。到了第二天,灰咪咪依然不见踪影。那天晚上,既然灰咪咪没再霸占住家里最舒服的王位,黑猫自然就大咧咧地取而代之。

到了第二天,我开始激活所有的心理防御机制:哎呀,只不过是只猫嘛。我尽人事听天命地四处探听:请问有没有看到一只外表像暹罗猫,却有着奶油色肚子和黑色条纹的灰猫?完全没人看到。

好吧,等黑猫下次再生小猫,我们就留下一只好了,这样至少家里的两只猫可以和平相处,互相做伴,开开心心地一起玩耍。

灰咪咪失踪四天之后,突然沿着墙壁跑回家。或许她是被人偷走了,现在才找到机会脱逃,也有可能是某个家庭很喜欢她,所以她就待在那儿做了几天客。

黑猫看到她回家,显得老大不高兴。

家里的人有时会在自以为没人听到的时候,煞有介事地教训两只猫咪:笨蛋,白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能好好做朋友呢?想想看,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玩耍呀,那该有多棒啊!上个礼拜,我不小心踩到灰咪咪的尾巴,她痛得“哇哇”大叫,而黑猫立刻跳起来,准备给她致命的一击:那是一种一瞬间的反射动作。灰咪咪失宠啰,已经没靠山替她撑腰了,所以黑猫就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

我赶紧向灰咪咪道歉,摸摸她们两个。她们默默接受我的关爱,但眼睛却一直紧盯着对方,然后各自转身走开,用不同的碟子吃东西,到不同的地方睡觉。灰咪咪躺在床上打滚,她打了个呵欠,舔舔皮毛,把自己打理得光鲜亮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只备受宠爱的猫咪,她仗恃着自己的力量与美貌,成为家里的猫老大,独一无二的猫咪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