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中午到达迪斯伯德,膝盖在狭窄的车厢里变得僵硬,一碰就疼。这儿显然是个破旧乏味的小镇,没有任何可吸引人之处——这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马洛里不仅到过这里,而且在这儿待的时间比任何其他地方都长。即使对最热衷旅游的人来说那儿也没什么值得逗留的,但几乎沃克问过的每个人对马洛里都有印象。令沃克感到有点困惑的是大家都认为马洛里可能只是出城了,他们肯定他就在附近——仿佛他只是外出吃顿饭,很快就会回来似的。离马洛里如此之近本应当让他兴奋的,可沃克奇怪地感到泄气,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

每天晚上他在汽车站的餐厅吃饭,然后回到他的汽车旅馆房间看电视。有一天晚上酒吧里一个在吃排骨的家伙建议他去城东的酒店公寓找找——据他最后听说,马洛里住在那儿。沃克决定第二天早上就去,可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又无法面对要横跨整个城镇的长途跋涉,以那并不怎么明显的膝盖痛为借口。那周的晚些时候,当他终于去了之后,那里没有人听说过一个叫马洛里的家伙。他又在迪斯伯德待了几天,然后觉得再在那儿花时间没有意义了:马洛里已经离开了,他确信。明天他也会离开。

可是第二天他发现自己并不急着离开,又晃荡掉一天。到了晚上他对自己又浪费一天非常生气,下决心第二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离开这里。第二天他又四处闲逛,直到晚上——之后的每天都是如此——痛下决心要离开。喝了几杯之后他的决定总是非常正确的;所以这么多时间就这样被挥霍掉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离开这里为什么这么困难?他要做的无非是收拾东西去车站。没有比这个更容易的了。明天他就会走。想动身离开的想法太强烈以致他失眠了。他的想法在房间里漫步,仿佛在密谋什么疯狂的计划来弥补在迪斯伯德浪费掉的时间。几个小时之后他才睡着,等他醒来的时候巴士已经开走了。每天晚上他都下定决心,而每天早上都精力不济。有几次他醒得很早,看看表在想如果现在起来就可以赶上巴士,但每次都觉得好困,被头天晚上的脑力劳动折磨得筋疲力尽,以至于他无法起床走进那灰蒙蒙冷飕飕的早晨。于是他翻个身,爱上了那暖和的床,继续睡,直到太阳升到了正午的天空。

他起床时的满足感到了下午就会变成失望,而到了晚上就成了疯狂的焦躁。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晚上越想走,早上就越懒得动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是日常生活中最基本的活儿都变得繁重起来。时间越多他越什么都不干。开始几天他还做些锻炼,但很快一想到做仰卧起坐就觉得累。他渐渐失去时间概念。不再换床单,也不洗衣服。他一度靠水果和饼干以及在餐厅的那顿早餐为生,现在更放弃了水果,就饼干和早餐对付着吃。由于成天嚼饼干,他觉得刷牙变得没什么意义了。反正五分钟后他又要吃饼干,干吗要费那个劲刷牙呢?刮胡子也是如此:每天都刮一次胡子有什么意义呢?有些时候他一上午都躺在床上,想着如果有爱好该有多好,每天都有目标,知道要如何努力。但同时他很高兴这样无所事事:就是去趟商店他都觉得麻烦。有时候他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想去拉尿却无法让自己从椅子上挪开走进那阴暗的浴室。他下午要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他决定,那是一天最好的时候。他喜欢睡醒了——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是谁。然后他的大脑渐渐关闭,虽然还是喜欢睡觉的感觉,但他慢慢能感受到夜里轰隆隆逼近的将会是可以忍受的绝望。

每天太阳升上蓝蓝的天空,然后黑夜降临直到第二天太阳再次升上天空。沃克很少想到马洛里。一直想着要找到他似乎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他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另外,某个下午他在翻东西时发现那份要马洛里签字的文件被弄丢了。他也不在乎。卡佛呢?也许会在城里某个酒吧碰上他。他们会一起喝酒,打台球,互相臭骂之类的。

偶然间他拿起那台小录音机,听听以前录的声音,汽车旅馆的房间于是充斥着其他地方的轻微噪声。好几次他打开机器,觉得值得记录一下目前的状况。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他嘟哝着“去他妈的”,然后关掉机器。他就地躺下,拿出蕾切尔的照片。在监狱时他就这样打发时间,盯着女人的图像看,直到被欲望折磨到麻木。他看着她的头发、眼睛。拿出电话拨她的号码。电话没有人接。响了八下后铃声都变得沮丧了。为了防止她刚进门,他又让铃声响了十下,希望当她回去时能看出他打过电话了,家具和墙壁能保留住他的信息。然后他就那样让电话继续响着,听筒像手枪一样对着他的脑袋,她的照片拿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