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第2/5页)

显然,不管这是什么机构,这里的人从未预期会听到上述话语。

女孩瞪着海蕊,不自主地轻轻摇摇头,显露出无能为力的样子,然后说:“麦克菲森医师这个星期不在。” 她也是苏格兰人,口音很重。

海蕊不肯让步:“他总有代班人吧。”

海蕊的态度让女孩退缩,她露出犹豫的微笑,一脸愁容。她支吾说:“那么,等一会儿。”便转身入内。海蕊抢在阻挡她在外的大门关闭之前,紧跟着女孩入内。女孩张望了一下,仿佛要开口说——你必须在外面等。但是她说:“我去找人来。”然后进入洞穴般的阴暗长廊,长廊的天花板上有一排小灯,却丝毫无法划破幽暗。消毒药水味扑鼻。绝对静寂。错!一会儿后,海蕊发现屋内深处传来高亢细弱的尖叫,停止,而后又开始。

仍是毫无动静。海蕊走回前厅,暮色即将降临,前厅变得幽暗。雨势转为寒冷大雨,沉默固执地下着。高原荒地消失于雨中。

她再度按铃,果断用力,然后回到走廊。

在天花板针点般的微弱照明下,两个人影现身,从极远处走向她。一个身穿肮脏白外套的年轻男子,后面跟着那个女孩,她嘴里含着一根烟,烟雾熏得她眯了眼。两人看来都很疲倦,也不知所措。

他是个极普通的年轻人,虽然筋疲力尽;把他整个人细拆来看——头、手、眼睛,都无出奇之处,却有一股自暴自弃的味道,仿佛饱含怒气与无望。

“你不能待在这儿,”语气慌张犹疑,“我们这儿没有探访日。”他的口音是南伦敦人,带着平板的鼻音。

“但是我已经来了,”海蕊说,“我来看我的儿子班·骆维特。”

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望着那个女孩。后者噘着嘴,扬起眉毛。

“听着,”海蕊说,“我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我是不会走的。我来看我的儿子,我就是要看他。”

年轻男子知道海蕊是认真的。他缓缓点点头,好像在说“好吧”,却有“这不是重点”的意思。他严肃地望着海蕊,仿佛以此间负责人的身份严重警告她。他或许是个可怜的年轻男子,也的确操劳过度、吃得不好,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做这份差事,但是他的模样却在诉说这个职业带来的重担——不快乐的重担。他的表情加上那双因抽烟而显得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显露严肃与权威,不容忽视。

他说:“一旦人们把小孩丢弃在这里,就不会回来看他们。”

那个女孩则说:“你看,你一点都不明白。”

海蕊听到自己暴怒地说道:“我受够了人们说我不懂这个、不明白那个。我是这个孩子的妈,我是班·骆维特的妈。你们明白吗?”

突然间,他们三人有了共识,虽然是绝望地接受某种宿命。

他点点头,然后说:“好吧,我去看看……”

海蕊说:“我跟你一起去。”

这真的让他吃惊了,他大声说:“噢,不行。你不可以跟来!”他和女孩交头接耳一番,后者突然往走廊里急奔。年轻男子和海蕊说:“你待在这里。”然后快步跟上女孩。

海蕊看到那女孩往右转,然后消失。她想都没想,便打开右手边一扇门。当门后的景象呈现在她眼前时,她看到那位年轻男子举起手,好像在咒骂或警告。

她站在一间长形病房的尽头,墙边摆着许多婴儿床与小床。床里躺着——怪物。她快步穿过病房,走向另一头的门,她看到每张床上都躺了一个小婴儿或小孩,人形扭曲,有的十分恐怖,有的则是轻微变形。有个小娃儿似乎陷入昏迷,骨瘦如柴的身体撑着一颗巨大下垂的脑袋。还有一个孩子好像竹节虫,两眼硕大暴凸,四肢僵硬脆弱。有一个小女孩整个人糊成一片,她的皮肤好像在融化与流淌——四肢灰白肿胀的娃娃,眼睛大而空白,好像两洼蓝色潭水,嘴儿张开,露出肿胀的小舌头。还有一个瘦长的小男孩身体严重弯曲,一半的身体弯到另一边。另一个小孩乍看正常,但海蕊随即发现他没有后脑勺;他的头只剩下一张脸,仿佛对着海蕊尖叫。成排成排的怪胎,全部陷入昏睡,静寂无声。他们都被下药,早就失去心智。嗯,应该说病房是“几乎”无声,因为某张小床传来毛骨悚然的啜泣声,小床四周围着毯子。高亢的尖叫声现在越来越近,停歇又开始,攻击着海蕊的神经。消毒药水都遮盖不住的排泄物气味扑鼻而来。海蕊步出这间炼狱般的病房,置身于另一个走廊,和她刚刚看到的那个走廊平行、一模一样。她看到那个女孩位于走廊尽头,后面跟着那个年轻男子,他们朝她走来,然后随即向右转……海蕊快步急奔,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沉重地踏在地板上。她也跟着他们转弯,走进一个小房间,里面的小拖车上装满了药。她奔过这个房间,来到一个水泥地的长走廊,走廊两边是一个个的房间,走廊墙上有监视用的格栅,全部对着她。当她跑到他们身边时,这对男女打开其中一扇门。三个人都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