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32/33页)

正午时分,天空阴云密布,气温骤降,风向突变,从北边刮来。经过灌木丛中的Arthur Têtu墓地,爬上丘陵的脊梁,来到这个方向巴黎与迪耶普附近海域之间的最高地带。这时,天下起了雨,不一会儿,又夹杂着冰雹打在我们脸上,但这对我们来说都无所谓。“我们”,我的朋友转身高喊着,“这些大山的儿子!”此前,我们当然还横穿过那片依然延伸的平原上的村子沙旺松,两人站在乡间公路旁边那个早已废弃的地秤上——这里的牲畜市场早已消失——荡来荡去,蹦蹦跳跳,好一阵子压根儿就再也不愿意继续漫游了。

后来,到了下午,太阳又出来了,风也停了。天空中的蓝色变成了一片蔚蓝;纹丝不动的云层堆聚起来;最后的绿色变得郁郁葱葱。在丘陵脊梁的半高处,我们来到那一大片森林,也就是这个地区唯一的森林前,穿过一片牧场。这时,我不由自主地伸望着那些亦被称作独柄伞菌、山中精灵以及硬柄小皮伞的伞菌。我知道,它们在这里每年都会生长至十二月末,像仙女环的形状:是的,一点不错,哼,很长一段时间,这位朋友对蘑菇的痴迷感染了我——而我老远处就真的看见那些小精灵围成圆圈,犹如套索环一样:我赶紧把蘑菇傻痴儿拉到一旁,装作好像我走错了路的样子。他问:“我们还有时间吗?”我答:“还早呢,谢天谢地!”后来,牧场上真的站着两匹老耕马,我们一跃而上,就像童年时在村子里那样,只骑了一小段,但也足够了。这两匹老马发现自己被当成骑乘的马,便不情愿地摇来摆去,又是嘶鸣,又是打响鼻,还能怎样呢?片刻间,一匹马变成了驴,呻吟和嘶叫着跑过原野,而它的同伴则打着响鼻相呼应。

之后,我们又穿过那片大森林,到处是稀稀疏疏的橡树、栗树和榉树,而不是这个地区常见的灌木丛:难道有意要这样吗?——是的,有意要这样。——谁的主意呢?——我的。有意为之。白日做梦。预先安排好的。这样的天意?是的,确实存在。

快到森林边上时,天空又变阴沉了,接着开始下起雪,今年的第一场雪,如此宁静,如此稠密,就像自古以来第一次。“或者最后一次?”(他又这样说道。)顷刻间,眼前又是那个古老而新鲜的白茫茫的世界。到了山脊那边脚下,就是我们下榻的目的地。尽管我们走在一条宽阔的道上,可这位寿星却一直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地踩着我沉重的脚步;我们的脚步不再是火车头的隆隆声,而更像是咯吱咯吱的响声,与两只乌鸦的叫声和彼此鸣叫何等相似,随之而来的便是森林边一只乌鸦嘎嘎地叫:另一个,那个身后的人,突然停在被风雪吹打的林边树木前,我听见只是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道:“在树叶的沙沙声中,在发生的事件当中。头顶的树冠在剧烈地晃动,晃动与晃动的物质融为一体。啊,我为什么没有守在森林边上呢?!”森林边那里发出剧烈的呼啸声,干枯的树枝咔嚓咔嚓响,像是从一个隆重的华盖上掉下来的。在我们脚前,有一只死去的信鸽,好像刚刚才从天上掉在新鲜的雪地上,在上面砸了一个坑,它的腿上还绑着传递的消息。但我们不想知道是什么信息。

上山,进入森林里,顺其自然,必须顺其自然。如果你们觉得合适的话,也是有意为之。谁的主意呢?看看上文吧。恰恰是道路左右两旁深深的积雪,白茫茫一片——天气预报是准确的——,在一个地方清晰地凸显出一个形状,某些平躺在地上的东西,有可能是一颗盘状地雷。可是,这种形式的东西,它不是平躺着,它立着,它凸出来。“嘿”,蘑菇痴儿冲上去,“嘿,你怎么回事!”随之,像是有意为之(作为短暂的蘑菇痴儿同伙,我熟悉这个地方,也知道,那里秋冬之交时还生长着牛肝菌呢)?不,与有意为之不同,他先是向后退了几步。可是接着一边喊着“嘿,你正是我要找的呀!”一边冲着这个圆东西走去,更确切地说,是庄重而缓慢地走去,绕着圆形、螺旋形和椭圆形。

然而最后,却没有出现必然要出现的情形,更确切地说,独一无二,就是有意为之——梦寐以求——预先安排——精心准备的结果;符合灵感的需要:在最后的时刻,还没等到蘑菇痴儿弯下腰,或者,绝对没有!甚至跪在雪地上时,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抢先他一步。谁呢?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一个女人:在他过生日时,被我,或谁呼唤出来了。这时,她就站在他面前,仿佛站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就是这个地平线。这一次,他没有看她拿在手里的东西,而是盯着她的脸;他又认出了她。从前,他把自己当成她的救命恩人。或者当成让她更完美的那个人。而现在呢?现在完全颠倒了。他向她走去吗?不。虽然他距离她仅两步,三步,最多也就四步之遥,但他跑向她,就像离弦之箭,飞奔向她。这种飞奔入怀的场面,我以前只在孩子那里见过,孩子飞奔投入父亲、母亲、或某个人的怀抱。——夏天里,山丘的轮廓被蓝莓灌木环绕着。而现在呢?——时光静止/在长满蓝莓的山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