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13/33页)
这种使蘑菇丧失魔力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它仅仅发生在那天夜晚。第二天,那种魔力再次出现,也就是立刻发生在他睡醒的时候,在半睡半醒的过渡时刻。这种魔力正好由于那一个具有魔力的东西已经不存在而产生作用。“是欲望吗?”我问道。“不是,”我的朋友回答,“是渴望,或者,如果更符合你的心意的话,是探险愿望。”与以往的早晨不同,他立刻就变得兴致勃勃。他被吸引到外面去,奔向森林,不仅是森林外缘。他有的是时间,一整天,他已彻底从国际法庭的工作中解脱了。
但是,妻子渐渐开始的腹痛当然阻止了他出发的脚步。其实也无大碍,但他并未因此而责怪她,丝毫也没有。但是他那“我是拯救者”的信念,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也不合适。他们不慌不忙或者毫不担心地一起来到医院预约好的产房。如果出现一系列出乎意料的状态,在这里无计可施,而母子真的需要抢救时,他这个丈夫和父亲却不是母子二人的拯救者。当出乎意料不得不进行手术时,他毫无头绪地游荡在外面的小路上,整个心思被附近足球场上的哗然声所牵绕,以此猜测着场上的比分情况。在返回医院的路上,他先是感到恐惧,接着是轻松,然后是喜悦,最后又是恐惧,事后的恐慌,还持续了很久。
这样一种恐惧使人健忘。后来,我的童年伙伴忘记了那个蘑菇,忘记了所有的蘑菇。或许他并未忘记它,但是这个东西变得没有灵性了——在他的想象中不再是有灵性的东西了。妻子、孩子以及重新操起的律师工作成了“我的唯一与全部”;“多亏有了孩子”,他给我的信中说,律师工作使他焕发出生机。虽然,他仍会带着新生儿走进那时已经入秋的森林——他妻子不去林子里,她对林子里的空气、飞舞的枯叶以及扑面而来的蜘蛛网过敏——,并时不时左顾右看路边以及林子里的空地。可他始终无果而归,当然他也根本不在乎,至少当他怀里抱着孩子,再次走出森林的时候是这样。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寻宝”(期间变成了加引号的寻宝)唯一产生的一个小小的后果是:那条他在那个夏日下午遇到牛肝菌的坡路被他暗暗地称之为“出生前之路”。顺便说一句,这个名字一直保留到我的朋友失踪。
后来,这个律师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带着他的刑事卷宗,走进这片离家很近的森林。他想象着,尤其当他润色自己的辩护词时,即使那里笼罩着不完美的寂静,但在与几乎持续不断的树叶沙沙声,也就是这个多少临近世界都市、尽管如此意义非凡的声音结成的同盟中,那些可能关键的补充就会受益匪浅,或者还有另外关键的停顿、空白和偏差。想象?不寻常的律师?不寻常,或许吧。然而,最初不过是想象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事实。他的辩护词达到了预期,他的被告们几乎无一例外地被宣判无罪。
他当时坐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席地而坐,背靠一棵树皮十分光滑的山毛榉,依旧穿着西装,系着领带,帽子放在身旁。这块空地几乎呈圆形,要说是一片真正的林间空地,可不足够大;要说只是一块偶然的歇息之地,那又显得太大,太圆、形状太规则。它虽是一块歇息之地,但不知是何人多年前留下的,或许是伐木工人在修建如今已消失很久的营地时留下的?无论如何,这是一块人为形成的空地。它不在森林深处,而是在距离森林边几步远的地方,这里预先铺设有一条煤气管道或别的什么。尽管如此,这个律师总是一个人独坐在那里,看样子,仿佛他把这个圆圈想象成了中世纪的露天会场,只有他一人能够进入,其他“与此无关的闲人”则禁止入内。再看上去,仿佛预先就确定好了,通往这个地方的入口堆放着栅栏一般高的干树枝,挡住了通道,那个小洞似乎不只是为他开的,而且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又是一个夏天,可这次是一个上午,阳光明媚(抑或不是)。当他走到那棵山毛榉旁,来到又是他的工作营地的露天会场。这时,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些——是的,它们此时此刻又变成了本来那个样子——生物在聚会,就像在期待着他的到来。这些生灵不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被他遗忘了,而且被他背叛了,他现在恍然大悟。“你们又来这里了!”他不由自主地对它们说。“我们确实又来了。”它们站在那里,站在去年的榉树落叶丛及毛茸茸的山毛榉果实空壳堆里,有数十个,几乎一般大小,亭亭玉立,个个都长着苗条匀称的腿,就像清一色的牛肝菌会围着山毛榉列队一样,蘑菇痴儿后来才了解和宣传这样的东西——“够罕见的,如果它们真的生长在这里,并且成功地从山毛榉旁特别令人窒息和埋没生命的树叶和长满刺的果实——一个绰号!——堆里顶出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