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6/6页)

他们叫她“悲哀”已有很长时间了,而“双胞”却一直用她的真实姓名称呼她,对此她并不介意。很容易弄混的。有时,是主妇或锯木工或儿子们需要她;其余时候则是“双胞”想找个伴儿一起聊天、走路或游戏。有两个名字就很方便,况且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双胞”。因此,要是在洗衣服或放鹅的时候听到船长曾对她使用的称呼,她就知道那是“双胞”了。而如果有哪个声音在叫“悲哀”,她便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了。当然,她最喜欢“双胞”从磨坊门那里喊她,或是紧贴着她的耳朵悄声唤她。这时,她会扔下手中的任何杂务,追随另一个自己而去。

她们是在那艘被劫掠的船上外科医生的吊床下相遇的。所有人都离开或被淹死了,若不是由于鸦片的麻醉作用而在船上的外科手术室里沉沉睡去,她恐怕也会难逃厄运了。她是因脖子上生了疖子才被带到那里去的,她喝下医生说的一种可以免除疼痛的混合物。所以船沉时她并不知情,要是哪个水手或乘客幸运逃生,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从吊床里摔到下面的地板上醒过来时,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船长,她的爸爸,不见了。

在来到锯木工家之前,“悲哀”从没在陆地上生活过。如今,对那艘船,也就是她关于家的唯一记忆,仿佛和船上的那些货物——成捆的布匹,成箱的鸦片、弹药,成桶的糖浆,还有马匹一起被盗走了。甚至连船长留下的痕迹都变得模糊了。在苦苦寻觅幸存者和食物未果之后,在用手指将洒在甲板上的糖浆直接送进嘴里之后,在聆听着寒风的呼啸和海浪的拍打声度过了无数黑夜之后,“双胞”来到了吊床下,她们从此形影不离。她们沿折断的船桅爬下来,迈步走上多石的海岸。一路上她们吃着死鱼碎肉,越来越口渴难忍,而当看到两具在海浪中摇晃的尸体时,她们顿时忘记了这一切。正是尸体那肿胀和摆动的样子使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涨潮了,恰恰在这时从岩石带涉水进入一个环礁湖。她们都给冲到了深水里;她们拼命走了一段时间,直到冻得失去知觉才开始游,不是向着陆地,而是朝着海平线。运气还算好,她们撞到一股冲向海岸的小潮,给带进了远处的一条河里。

“悲哀”醒来时全身赤裸,只盖着一条毯子,额头上蒙着一块热乎乎的湿布。木屑的气味势不可挡。一个白发女人正盯着她。“真惨啊,”那女人摇着头说,“瞧你这副惨样儿。不过我觉得你还算强壮,足够做个女仆了。”她把毯子往上拉到小可怜的下巴处,“从你的衣服看,我们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呢。不管怎么样,你没死。”

这可是个好消息,因为“悲哀”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双胞”出现在小铺床脚,咧嘴笑着,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得到安慰后,“悲哀”就又睡着了,不过这次有 “双胞”偎依在身旁,她睡得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