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7页)

“两年后我们再看分晓。”

她们三人开怀大笑,直到安妮说:“够了,别说了!这粗鲁冒犯了我。”

“是粗话而不是粗鲁的行为?”朱迪丝问。

“都一样。”她回答。

她们这时都安定了下来,并急于试探她们的邻人。多萝西娅脱下一只鞋,把脚趾从长袜上的破洞中伸出来扭动了一番。随后,她小心地拽着羊毛袜,把脚趾下磨损的地方折叠起来。重新穿好鞋后,她便笑容可掬地望着安妮。

“是你做了什么让家人把你送出海的吗?”多萝西娅大睁着眼睛,扮出一副无知的神情向安妮忽闪着她的眼睫毛。

“我是要去看望我的叔叔和婶婶。”假如从头顶上敞开的舱口射进来的光线再亮些,她们就会看到她双颊上阵阵的绯红了。

“我猜,你还给他们带去了一件礼物。”莉迪亚咯咯笑着。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多萝西娅抱起了双臂。

“贱人!”安妮吼道。

笑声更响了,以致惊动了背后的动物,它们与这些女人仅隔着一层木板。一名船员,大概是奉命前来的,站在她们上方关闭了舱口。

“浑蛋!”她们被投进黑暗中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多萝西娅和莉迪亚趴在地上四下摸索,总算找到了唯一一盏可用的灯。一经点燃,那团小小的火光便把她们拢得更紧了。

“阿比盖尔小姐哪儿去了?”帕蒂问道。离启航还有好几个小时,这小女孩就占好了左舷边一个中意的位置。

“让船长挑走了。”她母亲说。

“走运的妓女。”多萝西娅咕哝着。

“别胡扯。你又没见过他。”

“是没见过,可我想象得出他的餐桌。”多萝西娅叹息着,“浆果、葡萄酒、羊肉、馅饼……”

“这可真折磨人。别提了。打住。也许那骚娘儿们会派人给我们送来一些呢。他是不会让她走出他的视线的。那头猪……”

“刚从母牛乳房里挤出来的新鲜牛奶,上面没有灰尘也没有苍蝇,优质黄油……”

“住口!”

“我有些奶酪,”丽贝卡说,她奇怪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怎么会像孩子的,便咳了两声, “还有饼干。”

她们顿时都转向她,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哦,太棒了。咱们喝茶吧。”

油灯噼啪作响,威胁着要把她们重新抛进一种只有坐过统舱的乘客才知晓的黑暗中。一刻不停地左右摇晃,尽量在赶到便盆之后再呕吐,跪着比站着更安全——只要有哪怕巴掌大的一点儿亮光,这一切就都还可以勉强忍受。

女人们都向丽贝卡靠过来,并且突然之间,在没有人极力要求的情况下,她们开始模仿起她们心目中女王特有的举止。朱迪丝把她的披巾在一个盒盖上铺开。伊丽莎白从她的行李箱里取出一只水壶和一套汤匙。杯子各式各样——白镴的、白铁的、陶制的。莉迪亚用手拢着火苗,把壶里的水加热。没有一个人带了茶叶,朱迪丝和多萝西娅却在她们的包袱里藏着朗姆酒,但这并没有令大家感到吃惊。那二人以管家式的精心,把朗姆酒倒进了微温的水里。丽贝卡把奶酪放到披巾中央,并在四周摆上饼干。安妮做了餐前祷告。她们敛气凝神地呷着兑了酒的温水,用力嚼着陈饼干,优雅地掸去碎屑。帕蒂坐在她母亲的两膝之间,而莉迪亚则用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梳理着女儿的头发。丽贝卡回忆起,她们每个人,包括那个十岁的小女孩,是如何翘起小指又弯弯地钩着。她还想起大海是怎样拍击着航船,夸大了那种寂静。或许她们和她一样都暂时忘却了自己逃避了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她们蜷缩在这个环境恶劣的空间里,但还好这里一片空白——往昔没有在此萦绕,未来也没有在此召唤。女人是属于男人并为男人而存在的,但在那些短暂的时刻,她们二者皆非。最后,灯光终于熄灭,她们被束缚在黑暗之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忘掉了头顶的脚步声,忘掉了身后牲畜的叫唤,就那样不惊不动地待着。她们看不到天空,对她们而言,时间不过是滚滚流动的大海,没有标记,无止无休,亦无足轻重。

上岸之后,她们没有假言再聚。她们心里明白,从此再不会谋面,因此分手时她们麻木而不动感情,各人匆匆收拾行李,扫视人群,找寻自己的未来。确确实实,她们再未相见,病榻上的丽贝卡仅于幻觉中见到她们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