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2页)

西德尼走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她吗?”他问。

“是。”

“又要走?”

“对。去巴黎。”

“他在哪儿?”

“她把他甩了。”

“我早告诉他就好了。”

“我也是。到楼上去跟她道声再见吧。她有可能明天就动身了。”

西德尼坐下来,解开他的蝴蝶领结。“她跟你要钱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几个法郎的打车钱。她有个装满了你所谓旅行支票的东西。到楼上去看看她吧。我给他端饭去。”

“她要是想道别,她知道我在哪儿。”

“西德尼,别这样。”

“可我就是这样的。她对我们不好,昂丁。”

“她还年轻。她会安定下来的。”

“这和年龄没关系。”

“她不是存款,西德尼。你拿不回利息的。”

“应该去拿。”

“对他们来说,世道的变化可比我们以为的要大。有好多他们做得来的事,我们却一无所知。”

“还有好多他们一无所知的事。”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也许爱是收不到回报的。我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那个小男孩,好让他长大后不会去杀人。但我一句感谢的话都没得到,换来的反倒是刻薄的名声。轻蔑。”

“咱们别再谈这事了。”

“他现在还不错。干得挺好。可那不是我的功劳,不是。我只有错,因为没告诉任何人。她怪我没有爱她到去制止她的程度。你来琢磨琢磨。当时我心里还有一个孩子,你兄弟的女儿。也不是我生的。我用这双脚站了三十年,就是为了让她别再受这份罪。我就是没了脚,也会这么干,就是为了让她别受这份罪。可是她除了给我买了一双我不能穿的鞋,一条我不该穿的连衣裙,再也想不出更该做的事了。结果她进门来连裤子都没换一条就又要走了。现在给我解释解释这件事。”

“我也解释不了什么。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人们还是会互相照顾的。老黑人这年头成了年轻黑人的累赘。”

昂丁走到灶前,拿来一个烤土豆。她把土豆放到盘子上,又把盘子放到托盘上。然后又走到冰箱跟前,拿出一杯冰镇过的酒。西德尼看着她的动作。

昂丁拿出一条餐巾。“虽然她说她认为他不会打电话,不过要是他真打来了或者亲自来找她了,别告诉他她在哪儿。”

“他最好别到这儿来。”

“听她说,他还打过她。”

“那样的话,我倒希望他来,”西德尼说,“我一定会让他吃了那颗子弹。”

“不,你不会那样的。”

“你要是不这么认为,那你可看错我了。我会一见到他就开枪,开了枪再解释。”

“这不是你的房子,西德尼。”

“不是,但这是我的家。如果这里不是我的家,那就只有坟墓才是了。”

“唉,我们不久就要到那儿去了。”

西德尼想了想身后的事:“你觉得她会负责埋我们吗,昂丁?”

“我想我们只能自己埋自己了,西德尼。”

“这么说,裹尸布也许也很舒服。”他端起那个藤托盘,然后,作为一个那本同名书籍里提过的地道的费城黑人,他重新系好他的领结,整理好袖扣,这才离开厨房,前往花房。他注意到围着院子的砖头从地下裸露出来,东倒西歪的。在他看来像迫不及待地要钻出地面。他想,水泥是唯一能够让这片土地保持稳定的东西。这块地方让一切都错了位。这次得让那个穆拉托把一切都修整好。也得想办法认真对付蚂蚁了。它们已经咬穿了扩音器的导线,他只好把整个系统转移到花房里:转盘、接收器和唱片。西德尼暗自感激蚂蚁,因为当音乐在整栋房子里嗡嗡响的时候,他确实痛恨吸尘或去擦门把。他干活时更喜欢安静的环境。现在他总算摆脱了音乐的轰响,斯特利特先生独自享受它了。不过,要是蚂蚁咬了铜线——就必须认真对付了。他想,要么是他上了年纪身体萎缩了,要么是这些树在一夜之间蹿高了,原因只能是其中之一。洗衣房的屋顶完全被一片浓密的枝叶遮掩了。他想,我要是让那个穆拉托砍掉它,他没准会强烈反对的。最好还是从镇上找个人来干。

花房沉浸在小提琴的乐声中,瓦莱里安坐在一个种子苗床上,没有听见西德尼进来。他沉迷于音乐之中,虽然手指偶然战栗一下,但他那硬币侧像般的头始终准确地随节拍晃动着。西德尼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他转过头来。

“您的午餐,斯特利特先生。”

瓦莱里安示意他把托盘放下,他的几个手指在空中比画了一道波浪形的弧线。

“您让这里衰败了,斯特利特先生。”

“怎么讲?”瓦莱里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