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2页)

“他打了你?”

“是的,而且还不只打了。”

“他真动手打你了?”

“这事已经过去了,纳纳丁,再说,我也打了他。”

“希望如此。我早就该这么指望了。噢,宝贝儿,宝贝儿,你怎么能和一个……”

“咱们别谈这个了。我走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还有一件事。要是他打电话到这儿来,你就说你不知道我在哪儿,要是他来了……”

“到这儿来?”

“唉,我也不知道,他可能会。无论如何,别告诉他我在哪儿。”

“那说你在哪儿?”昂丁问。

“我想拿上我的东西,回巴黎去。”

东西,昂丁想,主要指的是那件皮大衣。她想知道,要不是因为那件海豹皮大衣放在这儿,她这个侄女还会不会来道一声再见。“然后呢?”她问。

吉丁耸耸肩,换了话题:“瓦莱里安怎么样?”

“混日子呗。”

“她真对她的孩子做了那些?”

“真的。”

“嗯。她没再招惹你?”

“一点也没有。”

“这么说,你们在这儿的情况怎么样?”吉丁的口气郑重其事,但也带有一丝恳求的意味。(请别在这时候需要我,别在现在。我眼下还没法赡养你们。你们现在还靠不上我。再等等吧,求你们了。我把钱都花光了。请不要在目前需要我。)

“没什么变化。他们要我们留下来。斯特利特太太反正是这样,而他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什么意见都没说。他整天坐在花房里听音乐。”

“你们想在这儿待下去吗?”

“我们有选择吗?”昂丁反问,仔细端详着吉丁头上的发卷。

“你们当然还有选择。你们可以到别处干活或者什么也不干。你们想和我一起去巴黎吗?”想起自己曾经在第九十三街的二楼窗外吊了一会儿时,吉丁的肩头疼了一下。

“丫头,别拿我寻开心了。”

“我是认真的。”

“吉丁,我们为你尽了心尽了力,因为,唉,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都不欠我们的。不过,唉,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你,我对这件事要负全部责任。可我现在非得跟你说一说不可了。”

吉丁抬起头来,看着她婶婶的眼睛。

“吉丁,一个女孩先要学会做女儿。她得懂这个道理。要是她从来没学会怎么做女儿,也就永远学不会怎么做女人。我指的是真正的女人:一个优秀到足以养育小孩的女人,优秀到足以照料男人的女———优秀到足以在其他女人中间立足的女人。这么些年,你没个母亲长时间陪着你,教会你许多这方面的事,我当初觉得我送你上那些学校是对的,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可是我早就该说了。你并非需要一个亲生母亲,然后才能学会怎么做女儿。你需要的就是对比你年长的人抱有一种感情,一种关怀之情。可别误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必须得热爱所有坏心肠的老人,如果你心里认为我在求你什么,千万别这么想。我不是在求你。”

“你在求我,昂丁。”吉丁的声音很坚定,“你在求我赡养你。请你别这样。我目前还做不到。”

“我没要你那样做。我只是说女儿该是什么样子的。女儿会记得她的出身,会照顾那些照顾过她的人。不,我不想你成为你说的赡养人。我不用赡养,西德尼也不用。我想从你那儿得到的就是我希望你能为你自己好。我不想你为了我的缘故而照顾我。我只想要你为了你自己的缘故来照顾我。”她伸手去摸她侄女的手,但出于什么原因,中途停住了。

昂丁说到“你没个母亲长时间陪着你”的时候,吉丁像每次有人提到她早年丧母一样,血冲上了皮肤。但她对昂丁轻柔而坚定地说:“不,你不是没要求,纳纳丁,你想要我回报你。你为我操劳,你容忍我。现在轮到我来为你做这些了,这就是你所说的全部意思。”

“轮到?轮到?这可不是玩牌时的叫牌……”

“做一个女人还有别的途径,纳纳丁,”吉丁接着说,“你说的是一种,我想它是,可那不是我的途径。我不想……像你一样。等一等。别这样看着我。我现在在对你说实话,你得听着!我不想学做你说的那种女人,因为我不想做那种女人。”

“只有一种。就一种,你要是对我再说一个可恶的字眼,我就……”她停住了。

“怎么?打我吗?你肯吗,纳纳丁?你也要打我?”

年长的女人不说话了。她的侄女,她的宝贝,她的王冠,已经把她和带她跑掉的那个东西归为一类了。现在她还在不停地谈呀,解释呀,说呀,但昂丁再也听不进去了。她心跳的声响太大了。吉丁回去打点行装之后,昂丁坐下来,下巴撑在左拳上,用右手拍打着桌子。她不知道自己巴望的是什么,指望她的侄女做什么,想什么,或者有什么感受。但也许是些她没有看见的东西。也许她是对的。也许我只想让她为我们感到难过,她想,也许那正是我所巴望的,如果我的确这样想过,那可是个很低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