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对。”

“我告诉过你,他供我完成了学业。”

“没有回报?”

“没有。一点没有。从来没有任何非礼的举动,什么都没有。”

“玛格丽特呢?”他问道,“她怎么对待你的?”

“还好。她的距离感更强,但对我挺不错的。算是够好的了。”

“她对你的亲人可不怎么样。”他说。

“实际上,她对他们不坏,”吉丁回答说,“他们俩对他们都不坏。至少根据我能看见的部分是这样。所以我那天才那样息事宁人。我没法相信。他们打在一起的样子就像小学生。”

“打昏了头。”他说,想到那次劝架。

“确实。”吉丁用两根指头在他胸毛中做出跳舞的样子,“我们会有钱的,会把他们接来,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话虽如此,但不是在此时此刻,因为还有许多亲热要进行。他们住在这个公寓里的时间只剩两个月了,可他们需要更多。吉丁习惯性地刮了全身的汗毛,像个四年级的女童子军,最后他总算对她讲明,他想要她留一些体毛。但是生长需要时间。很多时间。足够她给他好好画一张像了。但既然她摸得着他,又何必画呢?还有做一顿地道的海鲜饭的时间,她编完盆栽的装饰套的时间,他修好洗碗机的时间。他们一定处于热恋之中——他们从没开过一次电视。他们忘记买烟和酒,甚至都没在公园中跑过步。

整座城市里都没有他能做的成人的长期工作,所以他偶尔会做些十几岁孩子的活计,再打点成人的零工。他和职业介绍所里的人们谈起工作。黑人们叫他去巴尔的摩。在巴尔的摩,人人都在码头上工作。或者加尔维斯顿,或者圣地亚哥或者新奥尔良或者萨万纳。纽约——完全没有机会。小偷小摸能来点钱——也就这些了。一些做不正经营生的人会给他些粗活儿,望风的活儿,有时也会让他送赃款。但这一切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一天下午,他正在帮一个小贩在百老汇和第一○一街的路口卸箱子,忽然听到街上交通一片混乱。一个剃了头、鼻子上戴小环的年轻女人正在骂一个站在路中间的男人,儿子从那人莫名其妙和无辜的表情判断他来自非洲或西印度群岛。他站在那儿默默不语地看着她,他的两三个朋友靠着汽车,眼睛虽然看着别处,但显然是在等着收场。那姑娘穿着牛仔裤和紧身T恤,脚上踩着一双坡跟鞋。她有士兵般的嗓音,满嘴脏话让人难忘。小汽车冲他们猛按喇叭,并入旁边的车道;行人们瞥上一眼,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儿子和二楼窗子里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这可太难堪了。那姑娘紧绷而刻薄的面孔就像一棵西兰花,她的食指向人行道上射出子弹。但在她那双眯起来的愤怒的眼睛里还有许多别的眼睛——有受了伤害的,有勇气十足的,有不过是孤独而空洞的,而她那颗剃过的脑袋让儿子想起他妹妹。他听着那些充满羞耻和气恼的辱骂,直到那男人觉得背对她也无所谓了(他那伙后援仍然靠在车子上)并转身走开。这一切都没有让她的鼻环黯然失色,也没有让她闭嘴。她一路沿街走去,一路用咒骂来鞭笞他,说不定会追赶着他,没完没了。这时,因为她眼睛中的眼睛而感到痛苦的儿子走过去,大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她带着亘古的痛恨望着他。

“过来。”他说。

她没有动,于是他就用双臂搂住她,挡住二楼人们的目光,围住她的怒火。那姑娘拼命挣扎,但他不松开她。“你会冻死的,”他说,“我来给你买一杯酒。”这时她把前额靠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跟我来,”他说,“这附近有个地方。”他用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肩膀,领着她来到一家中国餐馆,给她要了一杯杜松子酒。她喝了酒,对他讲起那个男人,可是儿子摇了摇头。“别,”他说,“别再想那件事了,你有地方待吗?”

她说:“今天晚上还没有。”于是他撂下了卸箱子的活儿,带她回了家。

他们三个人,诺莫、吉丁和儿子,一起去了一家熟食店,商量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用儿子最后的十块钱买了薯条、根汁汽水和三根“发薪日”棒棒糖。他们在雪中吃光了全部食物。他们很冷,还是一路磕磕绊绊、咯咯笑着回到了公寓。儿子和吉丁像小狗似的睡觉的时候,诺莫带着找零跑掉了。

可他还坚持要去埃罗。她同意了,但在他们做出计划之前,她在第六大道中间一块突出的金属板上绊了一跤。回到家中,她的大脚趾已经肿得有李子大了,非常疼。儿子用砂纸板做了一个夹板,从一只情人节糖盒上取下一根缎带。整整一夜,他每隔半小时就起来一次,用泻盐溶剂给她洗脚趾。早晨,肿消了,他趁她睡觉时赶去上班。她醒来后单腿蹦到了卫生间,看到他在马桶圈下画了一幅快活的春宫图。喝咖啡的休息时间,他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