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第6/8页)

然而,让她把他夹进大腿之间的并非那些礼物。它们当然很动人(特别是他在卧室里打开的那个装满蝴蝶的罐子),不过让她真正愉快的却是他会跟她聊天。他们之间进行的是真正的交流。他和她谈话时的态度既不是纡尊降贵也不是旁若无人,既没有对她的生活愚蠢地问东问西,也没有滔滔不绝地大谈他自己的经历。他认为她很可能像他母亲一样聪明,因此似乎期待着她表现出她的聪明,而她没有让他失望。谈话全程中,他听得多,说得少。他在她面前明显流露出的轻松,他对药剂和植物力量知无不言的懒散态度,他对纵容或是保护她的拒绝,他认为她强悍又聪明的评价——这一切再加上他那种偶尔才被激发出复仇意识的慷慨大度的性格,都让秀拉的兴趣和热情经久不息。

他心目中的极乐(在地上而非天堂里的)是在滚热的水里泡着——把头枕在又凉又白的浴缸边上,闭眼陷入幻想。

“泡热水对你的背没好处。”秀拉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的膝盖在灰色的肥皂水面上闪闪发光。

“在秀拉怀里泡着对我的背没好处。”

“你觉得值?”

“现在还不知道呢。走开吧。”

“想飞机啦?”

“想飞机啦。”

“林白(查尔斯· 林白(Charles Lindbergh,1902-1974),美国著名飞行员。)认识你吗?”

“走开吧。”

她走了,躺到伊娃的高床上等他,把头转向木板钉起的窗户。她笑着想,他渴望做白种男人的工作,这一点与裘德多么相像啊。正在这时,两个杜威露出他们漂亮的牙齿走进屋里,说:“我们病了。”

秀拉慢慢转过头来,喃喃说:“快点好。”

“我们得吃点药。”

“去浴室找。”

“阿贾克斯在里边。”

“那就等一会儿。”

“我们现在难受。”

秀拉从床上弯下腰,捡起一只鞋朝他们俩扔去。

“骚货!”他们俩尖叫着,她像条看家狗般一丝不挂地从床上跃下,抓住了红发杜威的衬衫,然后提着他的脚后跟把他倒悬在楼梯扶手上,直到他尿湿了裤子。这时,第三个杜威过来和第二个并肩作战,他们从衣兜里掏出石子朝秀拉扔去。秀拉在大笑中蹒跚地躲闪着,把尿裤子的杜威拎进卧室。等那两个杜威扔光了石子,身上除了牙齿别无其他武器时,秀拉已经把第一个杜威扔到床上,翻起自己的钱包来。她给了他们每人一美元,他们一下子抢走,一溜烟跑下楼梯,直奔迪克的店去买他们爱喝的止咳糖浆。

阿贾克斯全身湿漉漉地走进来躺到床上,让风把他身上吹干。他们俩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他喜欢让她骑到自己身上,这样他就可以看着她在上面高高矗立,并把一些淫猥的话扔到她脸上。当她像一株佐治亚松树般跪倒摇晃的时候,自上而下看着他那逐渐消失的微笑,看着他那金黄色的眼睛,看着他那天鹅绒般的头发,摇呀晃呀,她集中注意力抵抗涌向下身的可怖的失控感。她向下看,从似乎高不可攀之处向下看着这个用柠檬黄华达呢使她第一次感受到性兴奋的男人。她让自己的注意力停留在他脸上,以便再多掌控一会儿自己的肉体,不致被马上推向高潮,那崇高的死寂。

如果我拿一块麂皮用力地揩拭这块骨头,揩拭你的颧骨顶部,那种黑色就会部分剥落,沾到麂皮上,而皮肤下会露出闪亮的金叶子,我能看到它就在那里,透过黑色闪闪发光……

她如此高高在上地面对他精瘦的躯体,他那不停变幻的微笑是如此难以捉摸。

而如果我拿一把指甲刀甚至是伊娃的旧水果刀——那就足够了——刮去那层金子,它就会散落下来,露出里面的石膏。是石膏给你的脸以平面和曲线,让你嘴角的笑容无法抵达眼底。石膏给你的脸以重力,让你不至于笑得开怀。

高度和晃动使她头晕目眩,于是她俯下身,让自己的乳房摩擦着他的胸膛。

然后我就可以拿一把凿子和小槌来敲这块石膏。它会像冰镐下的冰块一样裂开,我可以透过缝隙看到下面不含碎石与树枝的沃土,因为正是这沃土给了你那种气味。

她的双手滑到他腋下,好像不抓住点什么东西,她就无法遏止她在皮肤下感觉到的那种软弱无力传遍全身。

我要把手深深地插入你的土壤,掬起一把,再让它从指缝中滑落,体味它表面的温暖和下面露水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