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7页)
秀拉会在某个下午来看奈尔。她迈着那种从容的步子,像她母亲汉娜从前穿那些过大的家居裙一样穿着一件普通的黄裙子——身体和衣物之间存在着距离,缺乏一种联系,而这反而突出了被衣物遮蔽的每一寸身体。当秀拉像过去那样挠了挠屏风门然后迈步进屋的时候,水槽里堆放的碗碟就像本来就属于那里;灯罩上的灰尘闪闪发光;被遗落在起居室里的“高级”沙发上的发刷也没必要被充满歉意地收好;而奈尔的三个不服管的脏孩子就像是五月阳光中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野生小动物。
“嘿,姑娘。”秀拉眼帘上的玫瑰形胎记给她的一瞥增加了几分惊喜的色彩。那块胎记比奈尔记忆中更深。
“嘿。进来啊。”
“你怎样?”秀拉把一堆熨过的尿布从椅子上挪开,坐了下来。
“噢,我还没想把谁掐死,所以我觉得这日子过得还可以吧。”
“好吧,你要是改了主意就跟我打声招呼。”
“有人该死吗?”
“半个镇子的人都该死。”
“那另一半呢?”
“都得了慢性病。”
“噢,别这么说,梅德林有这么糟吗?”
“没人告诉过你?”
“你走得太久了,秀拉。”
“倒不算太久,可能是太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奈尔把指头伸进碗中蘸了蘸水,把水洒在尿布上。
“噢,我也不知道。”
“想喝点凉茶吗?”
“嗯,多加点冰,我快着火了。”
“卖冰人还没来呢,不过这茶挺好,也够凉。”
“那不错。”
“但愿我没把话说得太早。孩子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奈尔弯下腰打开冰箱。
“你变胖了,奈尔。裘德一定已经累坏了。”
“裘德一定已经累坏了?你怎么不想想我的背怎么样了?”
“就在那儿吗,在你的背上?”
“哈!裘德认为它无处不在。”
“他说得对,是无处不在,真不错,他发现了这一点。还记得约翰·L吗?”
“就是那年雪莉说的把她在井边按倒,还想捅她屁股的那家伙吗?”奈尔回忆起十几岁时的往事,咯咯地笑了。“她真该感激不尽呢。你回来以后见过她了吗?”
“见过了。像头牛。”
“那个约翰·L真是个呆头呆脑的黑鬼。”
“也许吧。也许他只不过是爱干净。”
“爱干净?”
“是啊,想想看吧。要是雪莉对着你劈开腿呢?难道你不会对她的屁股更感兴趣吗?”
奈尔的头垂在交叉着的手臂上,笑出的泪水点点滴滴地落在温热的尿布上。她直笑得膝盖发软,压得膀胱开始运作。她那一阵阵又尖又高的笑声和秀拉那阴郁而睡意朦胧的低笑构成了一部女声二重唱,惊动了猫,还把奈尔的孩子们从后院引得跑进屋来。他们起初对这一放纵的粗野声音莫名其妙,继而开心地看着他们的母亲一边捧着肚子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厕所走去,在大笑中唱歌般说着:“哎哟,哎哟,我的天。秀拉,别说啦。”而另一位呢,眼睛上长着一块吓人的黑东西的那位一边轻声笑着,一边继续逗着他们的母亲:“爱干净是应该的。你知道,它仅次于……”
“闭嘴吧。”厕所门砰地甩上,打断了奈尔的请求。
“你们俩在笑什么?”
“过去的事。好久以前,过去的事。”
“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黑色胎记跳了跳。
“对。告诉我们吧。”
“我们觉得好笑的你们可未必会觉得。”
“会的。”
“好吧,我们刚才在说我们小时候认识的一些人。”
“我妈妈那会儿也小吗?”
“当然。”
“出了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我们当时认识一个男孩叫约翰·L,还有一个女孩叫……”
奈尔脸上湿漉漉的,回到了厨房。她感到焕然一新,柔和而抖擞。她好久都没有像这样笑得肚子疼了,早已忘记大笑能怎样发自内心。这种放声大笑与她这几年来所逐渐学会感到满足的轻笑与微笑如此不同。
“噢,天啊,秀拉,你一点都没变。”她擦着眼睛,“那些都是怎么回事呢?那些我们又想干又不想干的乱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