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7页)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妈妈。”

“哼,可别信口开河,当心吃不了兜着走。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该生个孩子了。那样你就安心了。”

“我可不想造个什么人出来。我只想造个我自己。”

“自私啊。可没哪个女人游手好闲地到处逛,还没有男人。”

“你就是嘛。”

“那不是我心甘情愿的。”

“妈妈也是。”

“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我说过了。你打算一个人过日子,这不对。你需要……我来告诉你你需要什么。”

秀拉坐了起来:“我需要你闭上嘴。”

“还没人跟我这样说话哪,还没人……”

“我就这么说了。就因为你下狠手砍掉自己一条腿,你就以为你有权利用那条瘸腿想踢谁就踢谁?”

“谁说我砍断了自己的腿?”

“那就是你把腿放到火车底下赚保险金。”

“住口,你这撒谎的丫头!”

“我就是要说。”

“《圣经》上说,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

“妈妈准是把那段跳过去了。她可没活多久。”

“这张坏嘴!上帝会给你颜色看的!”

“哪个上帝?是那个眼看着你烧死李子的上帝吗?”

“别跟我扯放火的事,你眼看着自己的妈妈被活活烧死。你这条疯狗!被烧死的怎么不是你!”

“可我没死。听懂没有?我没死。这屋里要是还有火,那一定是我点的!”

“地狱之火是用不着点,它已经在你里面烧起来了……”

“管它什么玩意儿在我里面烧着,那是我自己的事!”

“阿门!”

“在你有时间扑灭它之前,我会把这镇子和所有东西撕成两半!”

“骄傲会让人栽跟头。”

“我管那干吗?”

“作孽呀!”

“你把自己卖了每月二十三块钱。”

“你把自己扔了。”

“我扔了的是我的。”

“有一天你会需要它的。”

“可是不需要你。我永远不会需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没准哪一天夜里,你坐在轮椅上打着瞌睡打苍蝇、咽口水的时候,我会提着煤油悄悄爬上楼来,然后——天知道——你也许会比他们烧得都旺。”

因此,从那天起,伊娃锁上了自己的房门。不过这也没用。四月里,来了两个抬着担架的男人,她甚至没来得及梳梳头,就被他们捆到了一张帆布上。

巴克兰·里德先生来挑数字时看到伊娃被抬走了,他惊讶得大张着嘴,看到秀拉在墙边填一些表格,在表格下角写着“监护人”字样的那里,非常仔细地写上了“秀拉·梅·匹斯小姐”。

只有奈尔一个人注意到了鸟儿飞走后的那个五月的非同寻常。星期六晚上总有一种光辉,一种似乎是绿色的、被雨淋湿的闪光(被新安上的街灯照亮);而下午总有一种因冰饮料和黄水仙花斑点而明亮的柠檬黄。她能在孩子们湿润的脸和他们那流水般圆润的嗓音中看到它,连她自己的身体也避不开这种魔力。她会坐在地板上做针线活,就像她过去做姑娘时那样,把腿盘在身下,或是随着脑子里出现的旋律跳一会儿舞。在洒满阳光的惬意日子和紫色的黄昏里,柏油娃娃在祈祷时高唱《与主同行》,他的睫毛因泪水而变得更黑,他的侧影因悔恨而虚弱地映在圣马太大教堂的墙壁上。奈尔聆听着,感动得露出微笑。她朝着从窗外射入的、触及了他的悲伤的纯粹的爱微笑,因为那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虽然只有她一个人感受到这种魔力,但她并不奇怪。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由于秀拉回到了“底部”。就像是治好了白内障后,又能用那只眼睛来看东西了。她的老朋友回家了。秀拉。是秀拉使她开怀大笑,是秀拉使她用新眼光看旧事物,有秀拉在身边,她感到自己更聪明,更文雅,而且还有一点性感。她曾和秀拉一起度过了旧日岁月,如今又可以和秀拉不断分享所见所闻了。和秀拉谈话始终像与自己交谈。她在秀拉面前从来不会显得愚蠢,除了秀拉之外还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吗?还有谁会觉得“不够格”只不过是一种特质,一种个性,而不是什么缺陷?还有谁总会留下那种既好玩又心照不宣的气氛呢?秀拉从不争强好胜;她只会帮助别人去确认自己。只要秀拉在,其他人的音量似乎都扩大了、提高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人们找回了幽默。有秀拉在,她可以专心聆听孩子们撒落的糖在脚下嘎吱嘎吱响而不去够鞭子,也会忘掉起居室凉篷上的破洞。甚至她对裘德的爱,那种多年来一直在她心上不断织着灰网的爱,都变成了一种明亮而轻松的感情,这可以从他们做爱时的玩心中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