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5页)

直到凌晨一点时我熄了灯前,她都没换过睡姿,她的呼吸真的很衰弱,以至于我只好搭着她的脉搏才能感到她的生气。她的血液在血脉中循环,仿佛唱着歌曲一般顺畅地分流入她身体最隐秘之处,然后经过爱的净化之后又回到心房。

我早上回去之前在纸上画下了她的手纹,然后拿给蒂瓦-萨伊比算命(Diva Sahibí),这样我就能读懂她的心灵。卦象如下:一个只说自己所想之人,一个完美的手工劳动者,她正与已死之人接触中,希望从死者身上得到帮助,但是她错了。她所寻的帮助已经握在她手中。她不会有人际关系,但她会老死,而且会结婚。她现在有一个黑人,但此黑人不是她命中之人。她可以有八个孩子,她却决定只拥有三个。三十五岁时,她会根据心的指引,而非理智指导去做事。她会拥有大笔财富,四十岁时她将继承一份遗产。她将会去很多地方旅行。她有两种生活,双重运气,这可以影响到她自己的命运。她会因好奇去喜欢尝试一切,但如果这个尝试未受到心的指示,她也会后悔万分。

爱情的折磨之后,我修补了那些在风暴中破败的物品,也利用这个时间做好其他一些补救措施,因为这些都是由于我生活拮据或懒散邋遢几十年来遗留下来的陈年旧账。我根据以前读书的习惯重新整理了图书馆。最后我连带着一百来卷古典音乐,丢弃了那个如历史圣物般的自动钢琴,买了一个比我现在拥有这架更好的二手电唱机,也添了一个高保真音响,这样音乐在家中的覆盖范围更大。就添置这些我便处于破产边缘,但这个岁数下的生活奇迹却是很好的补偿。

房子在废墟中重新崛起,我也在德尔加蒂娜的爱情中疯狂的航行,体验着我之前生活中重未曾体会过的快乐。幸亏有她,我才能第一次坦然地面对我已年过九十。我发现我对位于正确位置所有物品着魔,对处于合适时间的事情入迷,适于自身风格的词语着迷,这不是对逻辑性智力应得的奖赏,而是刚好相反:为了隐藏我种种本性混乱而创造出一套完整的伪装系统。我发现我不受道德约束,只是对我疏忽的反应;看起来我很大方那是因为我本质很吝啬;我谨慎过活因为我本身是个黑心鬼;我喜欢调和是为了不向我压抑的暴怒投降;我准时的习惯也只是为了隐藏我其实不屑别人的时间;最后,我认为爱情不是灵魂状态,而只是星座的符号。

我成了另一个人。我试着重读青年时期指引我的那些名著,但是真受不了这些玩意。我迷上了浪漫的词句,我曾经在母亲用铁腕下强制使用它们,但是那时我抛弃了它们,因为在浪漫的词句中,我意识到推动世界前进的不可战胜之力并非快乐的爱情,而是应是相反之物。当我的音乐品位充满危机时,我发现我真的很落后,很衰老,于是我对偶然之乐敞开心扉。

我问自己我怎能屈服于这个永久的眩晕,实际上是我激起了它,而且我也害怕它。我穿梭在浮云之间,在一面虚无的镜子面前自言自语以弄清我究竟是谁。这就是我的胡乱所为,在带了石头和瓶子的学生游行中,我只好拿出我微弱的力量,不使自己高举神圣化我现有真情的文字那样走在最前面:我爱得疯狂。

由于对熟睡中的德尔加蒂娜的无情思念而失去了方向,我毫无恶意地改了周日专栏的精神。我写的所有都是为了她,为她笑,为她哭,每一个字都是倾注了我的生命。现在我在专栏中所写的就是情书,每个人都可以写的那种情书,这代替了以前一贯的传统新闻风格。我甚至建议报社不要用于自动排版用的那种文字出版,而是用我的佛罗伦萨书法字出版。编辑部的主管肯定认为这是我老年痴呆的一个例证,但报社老板却用下面的句子说服了他,此句至今仍在编

辑部内流传: “毫无疑问:温柔的疯子走在未来的前头。”

公众的反应是快速而又狂热,那些正当恋爱中的男女给报社写了不计其数的信件。广播台把其中的文字和最近紧急新闻一起广播出去,圣-巴拉斯街角上(la calle San Blas)制作贩卖本专栏的油印版或复写版就像倒卖走私香烟那么火爆。一开始我鲜明的原则是,有表达欲望我就去写文章;后来我养成了写时就能想到她的习惯,而且一直是以九十岁高龄却不按照老年人的思维来述说。知识界和往常一般表现出胆怯和分裂,甚至意想不到的是笔迹学家都在参与对我笔迹的古怪分析讨论之中。他们的分裂的意见,过热的讨论,最后使得怀旧成为一种流行。

年前,我吩咐老鸨罗萨-卡瓦尔加斯 要留下房中的电扇,化妆台上的物件以及我以后带来做装饰的所有物品。我带着新玩意,有时候为她,有时候为了我们,然后十点准时到达,再花上几分钟的时间取出隐藏的道具,最后为我们的晚场剧院做好装饰工作。早上五点前,我肯定会离开此地,走之前我都得重新确认所有物品都已经藏起锁好。这时的房间和原先迎接客人偶来此享受快活的时候一样破败。一天早上,我听到了马科斯-佩雷斯的声音(Marcos Pérez),我在天亮之后听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声音,他打算在每周一诵读新闻中加上我的周日专栏文章。在控制了头痛的情况下,我惊恐的说道:“德尔加蒂娜啊,你现在知道吗,名誉就像是一个不和你睡觉的肥胖女人,但是你当醒来时,她总是在床边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