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5页)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当我的目光落到那人的脸上时,脑海中瞬间涌现出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安妮、我亲爱的孩子们、我那已经过世的父亲;童年和年轻时的记忆也排山倒海地涌来——那些亲人朋友,那些快乐时光。记忆不断涌现、不断消失,就像影子一样在我眼前晃过。突然,一个清晰的记忆定格,我认出了那位先生!我激动地高举起双臂,用发自肺腑的声音高呼了起来:

“亨利·B·诺萨普!上帝啊!谢天谢地!”

于是,我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我知道自由已近在咫尺。我正准备跑向诺萨普先生,司法官却拦住了我。

“等一下,”他说,“除了普莱特,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我的真名叫所罗门·诺萨普,老爷。”我立刻回答道。

“你有家室吗?”

“有,我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和阿朗佐。”

“你妻子在结婚前叫什么名字?”

“安妮·汉普顿。”

“你的主婚人是谁?”

“爱德华堡的蒂莫西·埃迪。”

“这位先生住在哪里?”他指了指一直站在原地的诺萨普先生。

“他住在纽约州华盛顿县的仙蒂山。”

他还准备问别的问题,但我实在激动得不能自已。我推开了他,一下子跑到诺萨普先生跟前,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我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索尔,”他终于开口了,“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我想开口说话,但一下子哽咽了,双手颤抖不已,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其他的奴隶都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震惊得合不拢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整整十年了,我每天跟他们一起下地劳作、一起回屋休息、一起忍受折磨、一起吃着最粗糙的食物、一起流下最心酸的泪水、一起分享着少之又少的幸福时光。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对我,从来都未曾有过丝毫的怀疑。

我一直紧握着诺萨普先生的双手,久久没有说话。我望着他,突然心里很害怕,我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幻影。

“把你的麻袋取下来吧,”诺萨普先生沉默了良久之后说,“以后你再也不用摘棉花了。来吧,跟我们去见见你那位老爷。”

我走在他和司法官中间,一起走向大宅。走了好几步之后,我终于不再哽咽,可以开口说话了。我问诺萨普先生,我的家人都还活着吗?他告诉我,他前不久刚见过安妮和两个女儿,她们都很好,阿朗佐也很好;但是,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突如其来的激动过后,我开始觉得浑身无力,走路都走不稳了,司法官一直扶着我。我们走进院子的时候,看到埃普斯正在和马车夫说话。那位年轻的马车夫真是个靠得住的小伙子,埃普斯一再逼问他,但他始终没透露半点消息。他看到了我们三个人,也跟老亚伯拉罕和鲍勃一样,一脸困惑。

他跟司法官握了握手,然后跟诺萨普先生互相认识了一下,就邀请他们进屋,然后命令我去搬点柴来。我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双手几乎连斧头都快握不住了,劈了好久才勉强劈够了一捧柴。我抱着柴火走进大宅的时候,看到桌上摊满了纸,诺萨普先生正拿着一份在读。我故意仔仔细细地把每一根柴都放整齐,希望能在那里多逗留一会儿。我听到诺萨普先生读的那份文件里不断重复着“这位所罗门·诺萨普”、“起誓并陈述”、“纽约州的自由公民”等等,埃普斯夫妇显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把每一根柴都摆好了,不能再继续留在屋里了。我正准备转身离开,埃普斯突然问我:

“普莱特,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认识,老爷。我认识他几十年了。”

“他住在哪里?”

“他住在纽约。”

“你以前也住在纽约?”

“是的,老爷。我在纽约出生,也在纽约长大。”

“那你真的是个自由人啊,你这个该死的黑鬼!”他咆哮道,“我当初买下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埃普斯老爷,”我沉着地回答着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惧怕他,“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曾经告诉别人,我告诉过当初绑架我的那些人,但他们差点打死我。”

“有人帮你写了封信,是吧?是谁?”他厉声问我,但我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是谁帮你写的信?”他又问。

“或许是我自己写的。”我回答道。

“你不可能半夜溜去马克斯维尔寄信,天亮之前赶不回来的。”

他一再逼问,但我始终没有回答。他恶狠狠地咒骂着帮我写信的人,发誓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往死里抽他。他气疯了,这一封信就让他损失了一大笔财产,他恨不得当场打死写信的人。他告诉诺萨普先生,要是提前收到风声,他一定会把我藏到沼泽地里去,让全世界的人都找不到我,休想把我带回纽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