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4页)

丽塔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站到我身后。是我的错,又浪费了她的时间。不,不是我的错,是我身体的错,假如这有什么区别的话。就连大主教也只能屈从它的乖戾无常,束手无策,奈何不得。

尼克走了进来,向我们三个点点头,同时扫了屋子一眼。他也在我身后就位站好。他离得那么近,靴子尖碰到了我的脚。是有意的吗?不管是不是,总之我们正在相触,两块不同式样的皮革的相触。我感觉鞋子在变软,仿佛有鲜血注入,渐渐变得温暖,成了有生命的肌肤。我稍稍动了一下,把脚移开。

“希望他能快点。”卡拉说。

“快点来等。”尼克笑着说,同时脚动了动,再次碰到我的脚。由于宽大的裙子下摆褶层遮盖着,谁也看不见。我动了一下,这里太热了,污浊的香水味令我感觉有点不适。我把脚拿开了。

我们听到赛丽娜由远而近、拐杖敲在地毯上沉闷的声音,还有那只好脚重重的点地声,先是下楼,然后穿过走廊。她一瘸一拐地进了门,扫了众人一眼,这么做是为了清点人数,而不是瞧我们。她朝尼克点点头,但没说什么。她穿着她最好的裙子,天蓝色的,面纱边上绣着精美的白色浮凸细花。即便到了这把年纪,她仍然充满让花环装饰自己的冲动。没有用的,我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冲着她想,你再也用不上这些花了,你已经是残花败柳。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我曾在什么地方读到过。

她走到椅子和脚凳前,转身笨重地坐下。把左脚抬起放在脚凳上后,便开始在袖子上的口袋里摸索。我听见一阵窸窣声响,然后是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接着便闻到点燃的烟味。我吸了一口。

“老是迟到。”她开了口。没人回应。她开始在放台灯的桌上摸索,弄出一片声响。接着,只听咔嗒一声,电视机打开了。

男声合唱,演员们的肤色全是绿黄色的,看来色彩得调一调了。他们唱的是“到林中教堂来”。低音部正唱到:来吧,来吧,来吧,来吧。赛丽娜换了一个频道。只有跳动的波纹,彩色的之字形线条及混乱不清的杂音:这是被封锁的加拿大蒙特利尔电视台卫星频道。另一个频道中,一位牧师正睁着闪亮的黑眼睛,神情热切地倚着桌子,身体前倾面对我们。在如今这些日子里,牧师看上去几乎与商人无异。赛丽娜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继续往前按。

连着几个空白频道后,终于出现新闻。正是她要找的。只见她往后一靠,嘘了口长气。我呢,则向前探着身子,如同一个得到准许可以和大人一起晚睡的孩子。有机会观看新闻,这是这些举行授精仪式的夜晚惟一吸引人的地方。在这个家里,我们总是守时,他总是迟到,赛丽娜总是让我们看电视新闻,这似乎已成了一条不言而喻的规矩。

尽管如此,谁知道这些新闻有几分真实?它完全可能是旧闻的剪辑,也可能纯属捏造。但我还是认真观看,希望能看到新闻背后的东西。眼下不论什么消息,有总胜于无。

头条消息,来自前方的报道。事实上,根本无所谓什么前方:战事似乎在几个地方同时进行。

从飞机上俯视下去,一座座山林树木蜡黄。我希望她能把色彩调调。这时传来播音员的画外音:阿巴拉契亚高地的启示天使军第四师,在光明天使军二十一营空中力量的协同配合下,用烟雾弹熏出了一小批浸礼派游击队。电视画面上出现两架黑色的直升机,两侧是漆成白色的机翼。飞机下面,一片树丛正爆炸起火。

接着是一名俘虏的特写镜头,胡子拉碴的脸上肮脏不堪。两名身穿笔挺黑色军服的天使军士兵一左一右地押着他。俘虏接过一根天使军士兵递给他的香烟,用被缚的双手笨拙地将其放到嘴上,龇牙咧嘴地微微一笑。播音员还在继续说着,可我不再倾听,而是盯着这人的眼睛,竭力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正面对摄像机:这个笑究竟是表示蔑视,还是屈服?他为落入敌手感到难堪吗?

电视里播的全是打胜仗的消息,从来没有打败仗的报道。谁愿意看到坏消息呢?

他是个演员也不无可能。

这时播音员出现了。举止亲切,神态如老父般慈祥。他从屏幕上向外平视着我们,健康的肤色,花白的头发,坦诚的双眼,眼睛周围布满智慧的皱纹。这一切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大众心目中的理想祖父。他那平和的微笑在传达着这样的信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大家好。一切都很快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们保证。和平的日子即将来临。你们要信任我。你们要像好孩子,只管安心睡觉。

他告诉我们的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他的话很能打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