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 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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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在下雨时高兴。

苏格兰歌手雪莉·曼森的歌声[1]钻进了露米姬的耳朵,这使露米姬觉得她好像只喜欢悲伤的歌曲,只在黑夜里寻找安慰,只爱听坏消息。事实上,现在是万里无云,烈日当头。28摄氏度的高温使露米姬汗流浃背,胳膊和大腿全是湿乎乎的。要是用舌头舐手背,她就会尝到盐的味道。她觉得凉鞋上每根带子都是多余的,同时脚尖和脚趾头也都希望摆脱束缚。

露米姬一下子坐在石墙上,脱掉凉鞋,把脚搁在石墙上,她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脚趾头。日本旅游团的游客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久久不愿离开。两三个年轻女子嗤嗤地傻笑。难道她们没有见过光脚丫吗?你们好,我来自姆米之乡[2]。姆米也是光着脚丫走路,不是吗?

老天爷一直没有下雨,已经有5天没有下雨了。

我只在下雨时高兴。露米姬不能跟着雪莉一起唱,如果这样的话,她就是在撒谎,因为现在是赤日炎炎,而她却感到高兴。她并不希望事情一定要搞砸。她并没有觉得只有出了乱子她才感到舒服。让雪莉保留她的伤感吧。露米姬咔嗒一声把音乐关掉,游客们嘈杂的喧闹声即刻充满了她的耳朵。

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带着美国口音的英语、德语、法语、日语、俄语……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她连个别单词都很难听得清楚,更何况整个句子了。这样倒是省心多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不用专门跟人寒暄,不用重复那些毫无内容的空谈。此时此刻,露米姬心里清楚绝大多数人在说什么。

哇,太美了!

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放眼望去,红瓦砌成的屋顶,郁郁葱葱的树丛,耸入云霄的教堂塔尖,纵横交错的桥梁,还有阳光下波光涟涟的伏尔塔瓦河。布拉格的上空,一片美景尽收眼底。当露米姬游览时,布拉格的美景对她来说仍然陌生。她每天都要爬上某个高地来看看这座城市,体验一下她心中那种无法解释的高兴。

也许这是自由、无拘无束和孤独感所引起的高兴。她现在完全是独自生活。没有人会打电话找她,也没有人想知道她打算干什么。她对谁都没有非做不可的事。高中毕业班的学业和夏季末能不能找到工作,这些事她准备回到芬兰后再考虑。现在,这里只有她、滚滚的热浪和深深呼吸着历史的城市——布拉格。

今天是6月16日,露米姬的布拉格之行还剩下一周时间,然后她就要回芬兰跟她父亲那边的亲戚一起过传统的仲夏节,这次是在图尔库群岛。她是不可能拒绝的,因为父亲绝对认为露米姬是肯定会参加的。她不是没有别的事吗?她不是没有跟伙伴们一起租小木屋吗?她不是没有与某个特别的朋友一起度假的安排吗?

没有这样的安排,她什么也没有。仲夏节露米姬喜欢在自己的宿舍里过,她喜欢独自一人,在寂静中侧耳倾听。她并不期待着高唱欢快的饮酒歌,吃起新上市的土豆和小青鱼。她不想扮演一个规规矩矩的学生兼女儿的角色,她无法做到面露笑容、彬彬有礼地与客人交谈,拐弯抹角地回答他们提出来的有关她的前途和男朋友的问题。她想把跟她在血缘上没有关系的叔叔伯伯推开,推得越远越好,因为他们往往抱她抱得太紧。

可是,她心里明白父亲是希望她参加的,母亲也是如此。露米姬躺在医院里养伤已经过去了三个半月。她的大腿被枪弹打中,幸亏子弹仅仅是擦伤了她的皮肤,更糟糕的是她躺在雪地里时的冻伤。为了搞清楚她中学同学爱丽莎父亲和扔到爱丽莎家院子里装满带血钞票塑料袋的问题,她卷入了一起贩卖毒品的案件。她参加了“北极熊”举办的高级宴会,会上她了解到毒贩头目“北极熊”实际上是两个女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当“北极熊”手下鲍里斯·索科洛夫认出了她并且追杀她时,她就不得不撒腿逃跑。

根据露米姬提供的证据,索科洛夫和爱丽莎父亲最终都关进了监狱,但“北极熊”并没有被抓住。经历了冬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后,不管怎样,露米姬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她真的再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事情了。她曾经被人追杀过,差点儿在冷冻箱里冻死,有人还开枪向她射击过。谢天谢地,这一切已经够了。不要再流血,不要再提心吊胆,不要再穿着滑溜溜的马丁靴在冰冻的雪地上东奔西跑了。

爸爸妈妈希望露米姬能在里希麦基的家里住一段时间,他们甚至想把露米姬租的一居室退掉,但是她不同意。春天时露米姬曾经靠卖报挣钱来支付部分的房租,她用这样的方式说服了他们,所以他们给她保留了这套房子。尽管房子是空着的,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续租了。最初几个星期,露米姬想让爸爸妈妈同意她在那里过夜,不仅仅是去转一转,但这样的想法是徒劳的。她只得面对这种局面,每天坐火车去坦佩雷上学,下课后坐火车回家。后来爸爸妈妈渐渐地看到每天这样来回是不实际的,因此她慢慢地又把东西搬回她在坦佩拉区的宿舍,并且开始在那里过夜。到了5月,她宣布说,今后里希麦基的家她只是偶尔去看看。就这样搞定了。爸爸妈妈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他们能把已经完全长大成人的女儿一直留在家里吗?露米姬不是能用她自己积蓄起来的钱和小额助学金来支付房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