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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快指向午夜十二点了。聚会也变得越来越吵闹。音乐震耳欲聋。酒水也从气泡酒换成了烈酒。女士们的妆容开始变花了,男士们纷纷解开领结。

但现在还不到彻底放纵的时候,还不能忘记所有的行为举止规范,不能敞开肚子喝免费的酒水,不能找茬吵架,或者溜到最顶层的房间里休息。今晚最大的节目,最后的高潮还在后面。

那就是北极熊的出场。

所以卢米也留下来了。她从冷冻柜里出来以后把自己关进了女洗手间,脱下晚礼服,站在马桶上手握淋浴喷头往身上浇热水。手和脚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她用擦手纸擦干身体,重新穿上晚礼服,补了补妆。她脸上的妆倒是保留得出奇的好。也许爱丽莎真的应该考虑去当化妆师。至少她帮卢米化出了这种不但经得起吃喝,还扛得住冷冻的战斗妆。

对那些在女洗手间门口排着长队等得不耐烦的女士,卢米只是平静地抬了抬眉头,什么都没说。

原则上说卢米可以离开了。她已经完成了任务。她已经清楚了爱丽莎的爸爸一直在和毒贩子玻瑞斯·索科洛夫合作。爱丽莎的爸爸向索科洛夫提供信息并对警方隐瞒毒品走私的情况,从中收取现金作好处费。卢米知道地下室的冷冻柜里躺着一个叫作娜塔丽的女人的尸体,是索科洛夫开枪打死了·娜塔丽。卢米掌握的这些信息足以把索科洛夫送进监狱。爱丽莎的爸爸也会同时被关进去,但这无可避免。

可是卢米还是留下来了。在她得以见到北极熊之前,她的好奇心是不会得到满足的。北极熊,那么神秘,跟传说中的人物一样,人们谈论北极熊的时候都得压低嗓门。她在一间间魔幻般的房间里闲逛,而这些房间似乎怎么逛也逛不完。

有个房间完全被刷成了粉红色。卢米想这个房间肯定会是爱丽莎最喜欢的。过了两秒钟后,卢米才意识到爱丽莎不会喜欢。她发现在棉花糖、粉红色的独角兽、玫瑰花瓣和蕾丝枕头之间藏着五花八门的粉红色的成人玩具,从细小的鞭子到特大号的按摩棒一应俱全,让她感到恶心。看来这真是给成年人的童话,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口味。一对男女搂在一起摇摇晃晃地走进这个房间,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开始享用房间里的这些玩具,卢米连忙走开。

时钟离午夜越近,聚会的气氛就越来越火热。所有的人都在等待,所有的人都在渴望。离午夜只有十秒钟的时候,人群开始倒计时。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二楼的大厅,所有的人都挤在一起。

十。

卢米往旁边瞟了一眼,她看到了德尔霍·瓦萨宁。德尔霍的手指有些紧张地敲打着已经喝空了的酒杯。

九。

音乐声渐弱,最后彻底消失了。

八。

大厅里的灯光也变暗了。只有打在天花板上的星空照耀着聚会的人群。

七。六。五。四。三。

卢米想着这个场景的荒诞,差点“扑哧”笑出声。她居然在这里。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因为两天前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走进了学校的暗房,她的生活就被带进了一条奇怪的轨道。

二。

人群没有再高声大喊,而是平缓地、恭恭敬敬地念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一。

黑暗涌进大厅。一切都安静下来了。隐隐响起了叮呤声,像是遥远的马铃声。片片雪花从大厅的天花板落下来,跟真的雪花一样。卢米的手指触到一片雪花,雪花马上就碎成了粉尘。

突然,强烈的聚光灯照亮了大厅的正中央。

两个女人。两个都穿着雪皇后的装束。雪皇后这个名字对于她们比对于冷冻柜里的娜塔丽要适合一千倍。这两个女人是同卵双胞胎。她们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大厅中央。卢米估计不出她们的年龄。她们可能只有二十几岁,也同样有可能有五十多岁。离得这么远是看不到她们的手和脖子上那些可以暴露出年龄的皱纹的。

大厅里的掌声像要爆炸了,经久不息。两个女人庄重地朝人群挥手。这时卢米才注意到其中一个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冰花图案的白银饰物,另一个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熊图案的白银饰物。

冰和熊,合起来就是北极熊[12]。原来北极熊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可她们两个是一起的,是一个整体。

两个女人等人群安静下来后开始说话。她们两个流利地交替发言,卢米几乎听不出来什么时候是她们中的哪一个在说话:

“冬天是童话的季节,所以我才想把“童话”作为举办这次聚会的主题。梦、梦想和噩梦。童话就是从梦幻中创作出来的。你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想感谢你们。你们在和我们一起制造梦想,关于一个更和谐、更高效也更有意义的社会的梦想。对我们来说,界线是用来打破的,制度是用来更改的,常规是用来质疑的。狂欢吧!请你们暂时忘记常规世界的条条框框。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你们准备的。生活也是为你们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