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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酒篮子里都放了16瓶红酒。篮子一共有4个。酒瓶是容积为0.75升的玻璃酒瓶。卢米记得她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一个空的红酒瓶的重量是450克。再加上篮子的重量,放在冷冻柜的盖子上的东西加起来差不多一共有77公斤重。

这个念头并不让人觉得舒服。

卢米曾经在健身房里用腿部推举训练机举起过100公斤重的重量,但是这不是腿部推举训练机,这是冷冻柜。

卢米甩掉脚上的高跟鞋。她把后背贴在冷冻柜的底板上,尽量找好支撑点,再用脚底板去踢冷冻柜的盖子。她用力蹬。没有效果。

低温症。当人体的温度下降到35摄氏度以下,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症状:打冷战,有寒冷感,行动笨拙,肌肉颤抖。

等体温再往下降一点,寒冷感就会消失,肌肉也会停止颤抖,知觉会变得麻木,呼吸和脉搏都会变缓。当体温下降到30摄氏度以下的时候,出现心率不整的风险就会大大上升。

到时候身体的自我保护机能就会把热的血液运送到最重要的器官去,而把冷的血液运送到四肢。手和脚会慢慢失去行动能力。运动也会变得更困难。四肢多余的运动会让身体中冷的血液移动。一旦冷的血液流到心脏,就会让心肌变冷,从而引起心室颤动甚至死亡。

深度的寒冷对卢米来说也不陌生。她秋天跟男朋友分手后,就开始时常去高品欧亚公共桑拿[10]蒸桑拿、游泳。湖水的水温降得越低,她的感觉就越好。当纳西湖的水开始结冰,卢米有生以来第一次跳进冰湖里的时候,她觉得那种感觉再美妙不过。在冰湖上凿一个洞,在里面游泳的感觉简直就像吸毒。每次她从结冰的湖水里出来,她都感到一阵热度扫过她的全身,肾上腺素在她的血管里歌唱,她的脑子微微的有点晕,像是刚要喝醉。这种感觉让她渴望想要获得更多、更多、更多。

在公共桑拿房里,卢米算得上是个异类。绝大部分定期光顾桑拿房的都是老头老太太。他们当中有的人能戴顶桑拿帽,坐在气温高达120摄氏度的桑拿房里,每个人脚上都穿着适合冬泳时穿的泳鞋。卢米还没来得及买冬泳泳鞋。去蒸桑拿的老头老太太都亲切地叫她“小姑娘”。这个称呼倒是很适合她。在这个公共桑拿房里,卢米从来都没见过二十岁以下的人。三十来岁的男男女女倒是时而能碰到,他们大多数不是来开婚前派对,就是有什么别的狂欢。

冬泳场里一般都很安静。那些坚韧的冬泳者即使泡在冷得刺骨的湖水里,也不会喊叫,不会呻吟。他们像淬火般地去冰湖里泡几下,然后站起来,在桑拿房外面站一会儿,任凭热气从皮肤上散发出来。卢米喜欢这一刻。她在这一生中很少经历过什么让她感觉到神圣的东西,但是圣诞节的前一周的一个晚上,她又去蒸桑拿、冬泳了,院子里点起了灯笼,星星在天空中闪烁,冬泳过后她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彻底醒了,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绪,那是感激、思念、悲伤和幸福的混合物,其中还有一丝神圣感。她看着满天的星星,看着被皑皑卢米压弯了的松枝,看着傲雪挺立的杉树,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宁静。

在冰冷的湖水里冬泳有益身心,躺在冷冻柜里却对身体绝对没有任何益处。零度的湖水跟零下十八摄氏度的冷冻柜完全不是一码事。

卢米现在真希望自己平时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能更专心一些。她拒绝让大脑思考在缺氧的情况下身体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只能集中精力把盖子踢开。就算这么做意味着四肢多余的动作,或者过快地消耗掉冷冻柜里的氧气也都无所谓了。

可是她的两条腿就像两根已经被冻僵了的树干。

卢米大力地吸气,让肌肉紧绷到极限,双脚用力蹬,用力蹬,用力蹬。

冷冻柜的盖子移动了一点,可是幅度太小了。卢米没有力气再用力了,盖子又落下来紧紧地盖死了。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她的眼眶,虽然她根本没有想哭的意思。她只是那样的绝望。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多么的滑稽。她做的一切又是多么多余。她不想死。她不想在她在坦佩雷生活了几年,刚刚觉得生活值得她为之活下去的时候,就这么死去。

卢米公主躺在玻璃棺材里。永久地沉睡过去。

不,童话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卢米想着那个女孩,那个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即使是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

她稍稍改变了一下姿势。闭上眼睛,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腿部的肌肉上。她平时做的那些深蹲练习和挺举练习没有白做,她花在腿部推举训练机上的功夫没有白费,她跑步的时候做的上坡冲刺的训练也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