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 二(第3/4页)

其实,房子不仅成长过程与依子完全迥异,其人生际遇也不可能与依子雷同。房子咬着嘴唇在心中暗忖: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明白这个理儿。眼下没有办法,毕竟和她还是店铺和主顾的关系。”

房子本人也没有意识到,她正站在与去年晚夏那个激越而突发的热情完全相悖的立场上怒火中烧。心底里,与其说是在为龙二而恼怒,莫如说是为了丈夫去世后,自己苦心经营至今的这个母子两人的健全家庭在怄气。依子的讥讽在房子听来就仿佛是世人对自己的“轻率之举”所给予责难的最初一击——这是房子尤为恐惧的。就在适宜的“美满结局”即将回报自己的“轻率之举”之际,依子却故意说出了不吉利的话……房子为自己故去的丈夫而气恼,为黑田家而气恼,为登而气恼——终因那源自不安的满腔怒气而面如土灰。

“我的眼光可与这个混账女人不同。如果龙二是劣迹斑斑、游手好闲的男人,怎么可能被我看中呢。别看我这样,眼光还是健全可信的!”

房子的如是思量,就等于是在否定自己去年夏天那股不可思议的激情。其内心的嗫嚅突然沸腾高涨,危险的心声几乎就要破口而出。

——然而依子却仍在悠然品尝着餐后的咖啡,丝毫没有觉察到房子内心的动摇。

依子忽然微微挽起左边的衣袖,显露出白皙手腕的内侧。

“请你一定保守住这个秘密呀。是你老板娘嘛,所以才告诉你。这个,就是那次事件留下的伤口。我,用剃刀割开了这里,自杀未遂。”

“哎呀!怎么没见报啊?”

房子旋即恢复了常态,生硬地问道。

“村越先生四处奔走,硬把消息给压了下来。不过,可是流了好多血呀!”

依子高高地抬起手腕,楚楚可怜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遂即将手臂送到房子面前,让她看个清楚。伤口已经变成数条杂乱的白痕,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毫无疑问,这些伤口当初就很浅,要不了人命。房子蔑视这些伤痕,于是便特意做出一直辨认不清的样子,慢慢查验着。

房子又变回了雷克斯的女老板,皱着眉头同情地说道:

“哎呀,真可怜哪!如果那时你出了意外,日本该会有多少人为你流泪啊!这么漂亮的身段,岂不是太可惜了?你可要答应我啊,今后再也不要干这种事了。”

“不干了,就是有人求我,今后也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如果我死了,全日本总会有一些人为我哭泣的。我现在就是为了他们而活着。老板娘也会为我流泪吗?”

“岂止是流泪呀?好啦,打住!”

房子以无可比拟的宽容语调说道。

按理说,委托依子推荐的那家优秀的侦探社好像不太吉利,可是眼下的房子受要强心驱使,很想从同一家侦探社得到相反的结果。

“这件事就那么办吧。刚好明天我要和店里的经理去东京办事。办完事后,我就把经理甩掉,独自去一趟侦探社。能在你的名片上写上几句介绍的话吗?”

“小意思。”

依子从鳄鱼皮女式手提包内取出方才刚刚买下的女式钢笔,接着又在包里胡乱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小张自己的名片。

八天后,房子给依子挂来一个很长的电话,自豪地这样说道:

“这是向您表示谢意的电话。真的非常感谢您!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进行……是的,非常成功啊……调查报告特别有意思。三万元,便宜极了。念给您听听好吗?现在有时间吗?那就权当陪我,请您听听吧。

特殊调查报告书

所命事宜调查结果如下。

详细内容为:

一、关于冢崎龙二事宜

(一)客户指定事项——当事人履历内容属实与否,有无异性关系及同居事实,其他。

当事人履历一如申请人所知,毫无出入。其母正子在当事人十岁时死亡。其父始,在东京都葛饰区区政府供职,丧偶后不曾再娶,专心抚育儿女。家宅于一九四五年三月的空袭中被烧毁。其妹淑子于同年五月因斑疹伤寒故去。当事人自商船高中毕业后……

哎呦,都是这样的腔调,多么拙劣的文章啊。下面的一段就跳过去不念了……说什么‘至少没有长期维持至今的异性关系,同居关系自不必说,即便过去也绝无长期恋爱情史’。怎么样?这种表达方式……当事人略为乖僻,工作方面极为热心,责任心强,身体健壮,无任何既往病史。到目前为止的调查结果表明:未见当事人近亲及其他人有精神病或其他遗传性疾患征兆……然后,然后,对啦,当事人并无任何金钱借贷关系,也未曾向公司借债或预支款项,金钱方面可视为洁癖类人物。与同事相处未必融洽……可只要能跟我相处融洽就行了……啊,怎么样,我的客户小姐!那我就挂了。实在是感谢您。您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呀!无论如何也要再次对您表示谢意。那么,就盼着您近期再次光临啦……您问他?是的,也已经遵照您的吩咐,从两三天以前就来店里实习了。下次您光临时可以介绍给您。好的,好的,实在是感谢!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