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9/45页)

雷德里亚神父从佩德罗·巴拉莫的身边走过,竭力不去碰擦他的肩膀。他以轻捷的动作举起了圣水,从头到脚地浇洒在尸体上,同时,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可能是在祈祷。然后,他双膝跪地,在场的所有的人也跟着他跪下来。

“可怜可怜你的奴仆吧,上帝!”

“愿他安息,阿门。”众人齐声应道。

正当他再次要发火时,却看见众人抬着米盖尔·巴拉莫的尸体,离开了教堂。

佩德罗·巴拉莫向他走过来,在他的身旁跪下,说:

“我知道您恨他,神父,您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人们传说,杀死您弟弟的事是我儿子干的;根据您的看法,您侄女安娜也是他强奸的。再说,平时他对您也不够尊重,多有冒犯。因此,您恨他,这谁都能理解。不过,现在请您忘掉这一切吧,神父。请您照顾照顾他,饶恕他吧,上帝也许已宽恕他了。”

他在蒲凳上放了一把金币,站起来说:

“请收下吧,就算给教堂的捐助吧。”

教堂内已空无一人。门口有两人在等待着佩德罗·巴拉莫。佩德罗·巴拉莫走到这两人的跟前,三人一起尾随着由半月庄的四个牧人抬着的棺材走了。

雷德里亚神父一个一个地捡起金币,走近神龛。

“这都是给你的,”他说,“他是可以用金钱买到拯救的。是不是这个价钱,这你自己知道。至于我么,上帝,我拜倒在你的脚下,求你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公道还是不公道,这一切都可以求得……上帝,为了我,请你判决他吧。”

说完,他关上了祭坛。

他走进法衣室,偎身在一个墙角里伤心地哭了起来,一直到哭干了眼泪。

“这样也好,上帝,你赢了。”他过了一会儿说。

晚餐时,他跟平时一样喝了巧克力,心里就平静下来了。

“听着,安尼塔,你知道今天埋葬的是谁?”

“不知道,伯父。”

“你还记得米盖尔·巴拉莫吗?”

“记得,伯父。”

“今天埋葬的就是他。”

安娜低下了头。

“你肯定是他干的吗?真的是他吗?”

“这我不敢肯定,伯父。我没有见到他的脸。他是在夜晚的黑暗中抓住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此人就是米盖尔·巴拉莫呢?

“因为是他自己对我说的:‘我是米盖尔·巴拉莫,安娜,别害怕。’这话是他说的。”

“可你已经知道,他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对吗?”

“知道,伯父。”

“那你为了撵他走,做了些什么?”

“没有做什么。”

他俩沉默了一会儿,微风在番石榴树叶间发出飕飕声。

“他对我说,他正是为这件事来的,他是来向我道歉,请我原谅他的。我当时在床上一动未动,对他说:‘窗门是开着的。’他进来了。他来到床边便搂住我,仿佛这就是对他过去的行为表示的歉意。我对他报以微笑,心里想起了你曾经对我的教诲:永远不要仇恨任何人。我对他微笑就是向他表示了这个意思。可事后我一想,觉得他看不到我的笑脸,因为夜色很深,漆黑一团,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脸。我只感到他压在我的身上,跟我干起那坏事来。

“当时我还以为他会杀死我呢,这只是我当时的想法,伯父。我甚至停止了思维,就等待着他来杀死我了。然而,他大概不敢这么干。

“后来我张开眼睛,看到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的一缕晨曦,这才明白他并没有杀死我。在这以前,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可你说话总得有个根据,比如说话的声音。你听不出他的口音来吗?”

“这个人我原本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他杀害了我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面,后来也没有见过他,所以没有这个可能呀,伯父。”

“可你知道他是谁。”

“知道是知道,但这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他现在正处在地狱的最底层,因为这正是我以一片虔诚之心向所有的神明所祈求的。”

“关于这一点,你不要太自信了,孩子。谁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在为他祈祷!你只是一个人,你要以一个人的祈求与成千上万的人的祈求相对抗,而且,在这中间有的人——比如他父亲——的祈求要比你的虔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