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巴拉莫(第11/45页)
“‘可她并没有毁掉自己积的德。她死去时非常痛苦,而痛苦则……关于痛苦的含义你跟我们讲的那些话,我已经记不得了。正是由于这种痛苦她去世了。由于血路给堵住了,窒息得她发出阵阵痉挛。时至今日,她那可怕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是人类最凄惨的一种表情。’
“‘也许她死时还在一个劲儿地为自己祈祷呢。’
“‘我们来为她祈祷吧,神父。’
“‘我只是说也许,也就是说可能进行了格雷戈里式弥撒。然而,真的要做这种弥撒,还得请几个神父来,这得花不少钱。’
“玛丽娅·地亚达的那种眼神浮现在我的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生了一大帮孩子。
“‘我没有钱,这您是知道的,神父。’
“‘算了吧,一切任其自然吧,让我们寄希望于上帝吧。’
“‘好吧,神父。’”
当她只好听天由命之时,为什么反而目光变得更富有勇气?对死者表示宽恕,说上那么一两句表示宽宥的话——甚至说上一百句,如果为拯救灵魂有必要说那么多的话——对他来说,又费什么劲呢?什么天堂啦,地狱啦,其实他又懂得了什么?不过,隐没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庄里的他却是知道哪些人可以升天堂的,这方面他有一本账。他开始默念起天主教诸神的名单来,先从白昼之神开始:“殉教圣女圣努尼罗娜、主教阿内尔西奥、孀妇圣莎乐美、圣女圣阿罗地亚(或叫圣爱罗地亚)和圣努利娜,还有柯尔杜拉和多那托。”他继续默默地念下去。一上床,睡意就慢慢地上来了:“我念众神的名单,就好像看到一群山羊在跳跃。”
他走出户外,仰望天空,陨星雨点般地落向地面。他看到这种情景很难过,因为他本来想看到的是明净的天空。他听到公鸡在啼鸣,感到夜幕仍然笼罩着大地。大地啊,你这个人间的“愁泉泪谷”。
“这就好了,孩子,这就好了。”爱杜薇海斯·地亚达对我说。
夜已经深了,在房间一个角落里点燃着的那盏灯开始暗淡下去,忽闪了几下后终于熄灭了。
我感觉到那女人正站起身来,心想她大概打算去再点一盏灯来。我听见她的脚步声愈走愈远,我就等着。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回来,我也站起身来。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踏着碎步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了我的卧室。我在地上坐下来,等待着睡意的来临。
我时睡时醒着。
正当我醒来的这一短暂时刻,我听到了一阵呼叫声,这拉得很长的叫喊声很像是醉汉发出的哀号:“啊,生活,这样的日子我怎么过啊!”
我赶忙翻身坐起,因为这声音近得仿佛就在我的耳际,也许是在街上发出的,可我总觉得就在房间里,就从我房间的墙根发出的。等我全醒过来时,一切又都沉寂下来,只听到飞蛾落地声和寂静中的嗡嗡声。
要计算出刚才那一声呼号所引起的寂静是多么的深邃,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仿佛地球上的空气都给抽光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连喘气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似乎连意识本身的声音也不存在了。当我再次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时,叫喊声又出现了,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继续听到这一声音:“放开我,难道被绞死的人连顿足的权利也没有吗?”
这时,门一下子敞开了。
“是您吗?爱杜薇海斯太太?”我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您害怕了吗?”
“我不是爱杜薇海斯,我是达米亚娜。我获悉你在这里,所以来看看你。我想请你到我家去睡,我家有你安睡的地方。”
“您是达米亚娜·西斯内罗斯?您是不是在半月庄居住过的那些女人中间的一个?”
“我眼下还住在那里,所以来迟了。”
“我妈妈曾跟我谈起过一个叫达米亚娜的女人,我出生时她曾接过生。这么说,您就是……”
“对,就是我。你一出生我就认识你了。”
“好,我一定随你去,这里的叫喊声使我不得安宁。您没有听到刚才的那一阵阵号叫声吗?好像在杀害什么人一般。您刚才没有听见这种声音?”
“这也许是被关闭在这房间里的某种过去的声音。早先在这个房间里绞死了托里维奥·阿尔德莱德,然后,封闭了门窗,直到他的尸体僵化。这样一来,他的躯体永远得不到安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房门是没有钥匙可以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