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亚马多和他的三部曲(第4/6页)

可是冷酷的现实给了他们新的不幸。外孙女娜嘉在半路上害病死了,泽法走失了,第四个儿子阿戈斯蒂尼奥爱上了同行的一个姑娘热特鲁德,情愿在就近的地方找工作做,小两口子好歹过日子。等到这家人赶了近三个月的路程,到达若阿泽罗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了。在到皮拉波拉去的难民船上,小外孙埃内斯托害痢疾死了,尸体给抛在圣弗朗西斯科河里。

那对老夫妻的梦想也都幻灭了。热罗尼莫老头受不住旅途中的折磨,得了肺病。可是要搭火车上圣保罗,必须先在皮拉波拉受体格检查,领取许可证。那医生利用了职权,对玛塔大肆进攻。玛塔无奈,牺牲了贞操来给父亲换得一纸证明书。她后来被医生遗弃了,沦落为街头妓女。那三个儿子也到底没有回来。

结果热罗尼莫夫妇带着破碎的心,和外孙托尼上车到圣保罗去。

亚马多概括地描绘了巴西东北部半荒漠地带农民阶级分化的过程。连年天灾人祸,弄得民不聊生。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庄稼人,大都以圣保罗的咖啡种植园为逃荒目标。还有些人采取反抗手段,不是干脆做绿林大盗,躲藏在灌木林里,就是去追随那种会说预言的“圣人”,到处宣扬世界末日将到,农民的苦难即将结束。另外有些人不甘心过苦日子,进城去找机会,结果不是当上警察,就是参加部队,被统治者用来当作镇压农民的工具。

作者塑造了大盗卢卡西和“圣人”埃斯特万的形象,把他们的故事和热罗尼莫一家的故事交织在一起。本书第二部分交代那三个儿子离家出走后的遭遇。次子若泽目睹卢卡西来抢劫他的村子,后来离家去投奔他,当了他手下的大头目,帮他洗劫城市,残杀居民,可是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良知还是会复活起来。在那次疯狂的舞会上,一个中尉的妻子面临被奸污的命运,突然问他:“你没有母亲吗,强盗?”若泽愣住了,眼前出现了儒恭蒂娜的影子,就放过了她。他哥哥若奥憧憬都市风光,离家到了首都里约热内卢后,在军队里混了几年,结果被派到家乡去围剿埃斯特万。他认为“圣人”是上帝的使者,对他开枪是犯罪的行为,可是命令总是命令。这时,卢卡西率众来支援“圣人”,若奥在放哨的时候,中了他弟弟发出的枪弹,含笑而亡。后来,卢卡西和“圣人”都中弹身亡,若泽撤退到荒漠里,自后声名越来越大,过去哪个强盗都及不上他残暴。

他的弟弟儒文西奥,又名尼南,走的道路可不同。那才是真正的“希望的道路”。他起先也想去投奔卢卡西,去抢劫富人,为农民报仇。后来参了军,由同志的介绍,加入了共产党,当了伍长,在弟兄们当中威信很高。他盲目相信发动武装起义。1935年11月,“民族解放联盟”在巴西东北部纳塔尔港驻军中发动起义,他是领导人之一,带头冲击机枪阵地,受了重伤。可是起义的时机不够成熟,南方没有响应,他们孤掌难鸣,内部又不和,儒文西奥只得带着伤去镇压异己分子。无奈大势已去,士兵纷纷逃亡,只剩他留在城里,最后一个离开兵营,临走时把在该城上空飘扬了四天的红旗取下,揣在怀里。他带着微笑,听见当局派来的军队的步伐声越来越近。

他回到那快生孩子的爱人身边,觉得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亚马多细致地写出一个农民出身的党员的成长过程。直到儒文西奥后来进了监狱,同志们给他看了以前看不到的经典著作,才明白,对于农民,最主要的是土地问题。他贪婪地读关于农民问题的书籍。对他来说,监狱是一所大学。

1945年初,政府颁布大赦令,儒文西奥到圣保罗去探亲,这时,外甥托尼已经长大了,争取入了党,被组织培养为农村干部。因为儒文西奥熟悉家乡的荒漠地带,党派他回去发动农民,在种植园里成立党小组,展开索回土地的运动。

他踏着他父亲从前带着一家子逃荒时所走过的道路,打进那荒漠地带。大盗和“圣人”的时代过去了。广大农民的政治觉悟眼看全提高了,收获的时节快到了。

亚马多的创作以小说为主,可是我们常常听人称他为“诗人亚马多”。这称呼他是当之无愧的,因为他不但写过不少热情的诗歌[72],连他的小说里也都洋溢着诗的象喻和诗的语言。有时候简直是大段大段的散文诗。《死海》就是用散文诗的形式来写的。

这三部曲也富有抒情诗的风味,特别是《无边的土地》。亚马多喜欢用拉丁美洲民间文艺的传统形式,民谣和歌子来叙述故事,善于用月亮、海洋、黑夜、星星等形象来烘托气氛。他用两句民谣来做《无边的土地》的引子,引出这一个血泪故事。第一章内,那黑人唱的凄凉歌子,那挂在当空的血红月亮,紧扣着船上人的心弦,预示他们的将来是痛苦多难的。第五章第一节黑人唱的死亡之歌,第二节盲诗人在市集上唱的歌谣,简洁有力地道出了可可种植园工人的命运和那一年半争夺战的细节。亚马多还善于运用民间传奇,特别是黑人的传奇。他在第二章开头处大段原始森林的描写里,把神话中的怪物和森林中的鸟兽交织在一起。在该章末节里,巫医热雷米亚斯呼召黑人的神祇来诅咒砍伐森林的人们,亚马多用巫医的死亡来象征森林的末日。他用这些鲜明的象喻写出了瑰丽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