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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商看厌了打牌,就走上甲板去,只见玛各特靠着船栏站着,全身浸在月光里,想得出了神。海水是一片深绿,城市里的最后一点灯火早已看不见了。船颠簸着,乘客们差不多都回房舱去了,要不,就是裹着厚厚的毯子,直挺挺地躺在帆布椅子上。三等舱里,那只口琴又吹起了一支懒洋洋的曲子。这会儿,月亮已经爬到了天顶,南方吹来一阵冷风,吹动着玛各特的金色鬈发。她紧紧地抓住了栏杆,头发在微风中飘拂着。行商看见她身边没人,就轻轻地吹着口哨,慢慢地朝她走去。他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计划,不过心里怀着一点儿淡淡的希望罢了。

“晚安。”

玛各特转过身来,把一只手按在头发上。

“晚安。”

“天气转冷了,是不?”

“嗯。”

她又眼睁睁地望着海洋,只见海面上反射着星光。她把一条手绢包在头上,拢住了头发。她把身子挪过一点,空出一些地方,让行商站在栏杆边。接着沉默了好半晌。玛各特好像忘了有他在身边似的,只顾望着那神秘的海洋和天空,想得出了神。末了还是他先开口。“你是到伊列乌斯去吗?”

“嗯。”

“打算在那儿待下去吗?”

“我不知道。要是混得下去的话——”

“你以前待在莉济亚那儿,是不?”

“嗯。”她点了点头。

“上星期六我在那儿看到你的。你跟那个律师——”

“我知道。”

她又转身望着大海,仿佛不愿意再谈下去了。

“伊列乌斯是个发财的地方,发大财的地方。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娇娘应该替自己弄一片可可林才对。你的客人中一定有个有钱的上校吧。”

她把目光从海上掉回来,冷冰冰地盯着她的旅伴。看她的样子,她好像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讲话。跟着她又扭过头去,呆望着海面,一句话也没说。

“儒卡·巴达洛,”行商接着说下去,“刚才跟你讲话来着。最好多加点儿小心。”

“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土财主——还是个大胆的人。人家说,他的种植园里的那批工人全是捣蛋鬼。他们全是目中无人的暴徒。他们侵占别人的土地,到处杀人。他是塞克罗·格朗德森林的主人。”

玛各特听得津津有味,他就继续讲下去:

“人家说,他的全家,男男女女都非常大胆,连女的也会杀人。你要我贡献点意见吗?听好,别跟他来往吧。”

玛各特轻蔑地撇撇嘴。

“谁跟你说我对他发生了兴趣?他大不了是只老公鸡,看见了一只小母鸡,就不肯放过。我不想跟他有什么来往。我又不是来找钱的。”

行商半信半疑地微微一笑,耸耸肩;好像说,她的看法和他根本不相干。

“从前有过一个小姑娘,”他说,“跟他很亲热,儒卡的老婆就打发人去把她干掉了。”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真亏你想得出!随便他喜欢搞上多少女人,他总搞不上这一个。”她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她又好像想开口讲些什么,然后显然打定了主意。

“你看见我跟维尔吉里奥跳舞来着,是不?那好,他如今在伊列乌斯,我就是去找他的。”

“啊,不错——我可忘了。他是在那儿,没错儿。在开业做律师——是个有前途的小伙子,呃?人家跟我说,奥拉旭上校请他到那儿去,要他接任党的领导工作。”

行商好像相信似的点着头。“要真是这样,我就不必多说什么啦。我只劝你,对儒卡·巴达洛要多加小心。”

他走开了。才不值得跟她讲话呢,因为一个在闹恋爱的姑娘比处女还来得糟糕。可是,儒卡·巴达洛听到了又会怎么说呢?

玛各特解下手绢,让风吹动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