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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奥·马加良斯上尉吩咐送葡萄酒下来。那行商喝了一点儿,可是那位上校却不要喝,因为船摇晃得厉害,叫他胃里不舒服。

“这风可真讨厌。我只消稍微喝上一点儿酒,就准会到船边去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个空。”

“那么,啤酒怎么样?来杯白兰地好吧?”

上校什么都不想喝,若奥·马加良斯这时正在说大话,夸耀他在里约过的豪华生活,他当时是陆军上尉,又是富商。

“我有许多房产——还有证券、股票。”

他立刻编了一段故事,说什么有一个百万家私的姑母,自己没有孩子,把财产留给了他。他谈到当时一批有名的政客,据他说,都是他的朋友,他对他们都是直呼其名的,时常跟他们一起喝酒、赌钱。他退了伍,现在正到各处去旅行观光。他从南里奥格朗德州玩起,打算最远跑到亚马孙州去[16]。他主张先游遍了巴西,然后到外国去。他可不像有些人那样,一挣到了一点儿钱,就想跑到巴黎去,花在法国人身上。上校极赞成这一点,他认为这样做是非常爱国的。他接着问那些关于里约的“法国窑子”的传说是不是真的,她们是不是当真“什么都干”,要不,那只不过是些下流的传说。因为他听说过那儿有干这等事的女人。若奥·马加良斯说这全是实情,还添枝加叶地讲下去,把一些恶俗不堪的细节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那行商给他帮着腔,巴不得要人知道,他是完全知道这一类事的(他到里约去过一次,那次旅行是他一辈子最了不起的大事了)。上校听得乐不可支。

“可是,你在说些什么呀,上尉?嘿,这简直是下流极了。”

上尉这样夸夸其谈地说下去。然而,他并没有再多费时间去形容这些事情,却又回头来谈他名下的财产和重要的社会关系。他到了里约,能不能给上校帮点儿忙?他也许可以在什么重要的政客面前说句好话吧?如果这样的话,上校只消跟他说一声就行啦。他在这儿的任务就是替他的朋友们效劳。他们要是早就认识多好啊。他们一定早就会相处得挺好,他呢,也早就会十分乐意地帮上校的忙了。可是,不巧得很,上校并不需要他在里约帮什么忙,不过还是衷心感激他。

这时候,马内加·丹塔斯走过他们身边。他身体结实,相当肥胖。他的衬衫上全是汗水,双手黏黏的。上校把他请了过来,介绍给大家。

“这就是我们那儿的大地主马内加·丹塔斯上校。他钱多得不知道怎样办才好呢。”

若奥·马加良斯站起身来,态度毕恭毕敬的。

“我是若奥·马加良斯工兵上尉,有事尽管吩咐。”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马内加上校。接着,他请上校坐下,假装没有听见那行商跟费雷里尼亚上校讲的话:

“这人真了不起。”

“受过很好的教育,一眼就看得出来。”

马内加上校领情地喝了一点酒。他不怕晕船。

“我在这儿,就好像在奥莉西迪亚躺在自己床上一样舒服。奥莉西迪亚就是我那个小种植园的名字,上尉。要是你高兴到那儿去待几天——那是说,要是你吃得来干牛肉的话——”

费雷里尼亚嘻嘻地笑起来。

“干牛肉!啊,上尉,在奥莉西迪亚种植园里,每顿午饭都是一席酒,每顿晚饭,那简直是节日大筵席了。堂娜奥莉西迪亚的厨房里有几个黑人厨娘,做出来的菜真是一等,”费雷里尼亚上校像个老饕似的用舌头舔舔嘴唇,好像他讲的那些好菜就在眼前一般,“吃了她们做的血肠,准会叫一个天主教徒看到天堂的美景。”

马内加·丹塔斯微微一笑,听见人家这样赞美他的厨房,非常高兴。

“人活在世上,怕也只有这一点儿乐趣啦,上尉,”他解释道,“你住在那荒野里,砍下树木,为了好种可可树,像庄稼汉似的卖命苦干,还得提防毒蛇和从树背后打来的冷枪——你要是不吃喝得好一点,那还有什么事可干呢?我们没有大城市里的那种享受——没有戏院、窑子、咖啡馆,这一套全没有。就光是一天到晚地工作,砍下树木,种上可可。”

费雷里尼亚附和着他说:“真是辛苦的工作,一点不假。”

“可是挣的钱也不少啊。”那行商抹去嘴唇上的酒渍,插嘴说。

马内加·丹塔斯又微微一笑。

“说得对,”他说,“的确挣得到钱。土地是好的,上尉,真值得花那么多力气。收成也好,只消种上一大批可可树,就可以卖好价钱了。关于这一点,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包你一直有钱可以请请朋友。”

“我预备到塞克罗·格朗德[17]去,”行商说,“在十六号要经过你那儿。我打算在那儿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