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鱼(第5/7页)

昭男像个小伙子的样子,在电话里轻松快活地应酬着,却不由得怦然心动。

要是自己能和护士长所说的“那个小姐”结婚,无疑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之一。但是那个姑娘的心灵似乎过于纯洁,是一朵不知道会开什么花的蓓蕾。如果自己的未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私人开业医生,这个妻子必定会经受与一般的家庭主妇不同的另一种辛苦。在这一点上,敬子这样的人最适合不过了。

另外,昭男和哥哥都为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感到自豪。也是出于这种尊崇的心理,昭男才立志学医,哥哥才鼎力资助。

今天这个世界,物理和化学的研究成果都变成杀人工具,一旦发生战争,只有医学才是宗教,只有医生才是圣职,只有医学才具有超越政治之战的最大的可能性。

“那个时候,我也会像父亲那样死在战场上。”

这必须跟宗教的圣者一样,最好不能有妻子儿女。

弓子这样的姑娘,即使她的存在会给自己巨大的温暖和安慰,恐怕也不应该成为在腥风血雨的罪恶之地奋力拼搏者的伴侣。

昭男第一次见到敬子时,就对她说过自己从美术转到学医的理想:“当时也出于拯救战争受害者这种良心和正义感,才选择了外科。”

他和敬子从一开始就谈得来。敬子理解他的想法和愿意倾诉衷言的心情。

可是,首先必须谈朝子身孕的事。这么一想,昭男大为扫兴。然而,这是当前的现实问题,“尽管很不情愿,恐怕也是医生应尽的职责吧。”

东京的傍晚,没有一丝风,沉淀着白昼的溽暑。

昭男汗水津津地上坡,往敬子家走去。

哥哥清和弓子毫无血缘关系。昭男似乎今天才惊愕地发现这一点。

摁了摁门铃,没人出来。里面黑乎乎的,给人空洞洞的感觉。

停了一会儿,昭男又摁一下门铃。

“来了。”是弓子的声音。门打开了。

“哎呀,原来是田部大夫。快请进。”

弓子兴高采烈。昭男真切地看见弓子喜悦的神情。他也激动地走进会客室。

弓子走进里屋,好大一会儿工夫,谁也没出来。

“嗯?梅原那幅桃子的画怎么没了?”昭男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妈妈出去了?”

“她说去个不能告诉我的好地方。”

“噢,那我来得不合适。”

“大夫您别走,不然妈妈会说我的。”弓子摇摇头,往后退。

虽然不是退到门口挡住去路,但给人这样的感觉。在身后大门的淡黑色的衬托下,她的脸更显得楚楚动人。

“不回去。”昭男爽朗地微笑着,“今天你没去医院,身体好吗?”

“还不行。可是白天就我一个人,没人看家。”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昭男惊讶地看着弓子,“我以为你打针怕疼,不来了。我还把针头带来了。”接着摸摸自己的脸颊,“你给我拿的饮料里有酒吧?”

“是青梅酒。”

“这可上当了。脸红了吧?酒里放冰块,喝得更顺口……”

弓子乐得笑起来。她穿着无袖连衣裙,缩着裸露的肩膀摇晃,洋溢着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气韵。

昭男已经习惯给弓子打针,看她的胳膊也习以为常。但从匀圆的肩膀到胳膊的舒畅曲线,的确流淌着十八岁姑娘的青春美。

“我这里面也放了些。”弓子说。她的脸颊就像被昭男传染一样透出淡淡的红晕。

“朝子今天也没去医院。”

“姐姐现在正忙着呢。演出快开始了……还有节目单。”

弓子走进里屋拿节目单,昭男又抬头看着墙壁。

“原先这儿的画挂到哪儿去了?”

“妈妈把它卖了。”弓子诚实地回答,“妈妈说田部大夫也喜欢这幅画,还挺难过的。”

敬子去据说很灵的算命先生那儿,为俊三的去向和平安与否算卦。她对弓子含糊其词地说“去不能告诉你的好地方”,是因为耻于开口说自己去占卦。而且要是占个凶卦,回来也不好告诉她。

“已经一个半月了。”敬子在弓子面前都不敢提俊三失踪的时日。她和弓子一起担心忧愁,互相安慰、相依为命,片刻也不能分离。

敬子出门的时候,弓子没着没落地追在后面。敬子现在早早起床,每天送弓子上学,一直送到坡道口。

她们这样越爱越深,其实正是在相互确认对方的爱心。她们不这样就无法忍受。敬子的耳边响起俊三说她们“关系不正常”的声音。

俊三不在以后,敬子发现自己从心灵深处热恋着他,焦思苦想。

京子来家里的事,敬子也不能对弓子隐瞒,两三天以后就告诉了她:“我对她说,想见弓子,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凭做母亲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