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第2/5页)

“对不起,再来一瓶清酒。”

妻子替丈夫要酒,弓子觉得很少见。那声音柔和平静,充满幸福。

年轻的母亲用筷子挑着热烫的烩饭,吹凉后喂小一点的小男孩吃,裹着淡蓝色挡风巾的婴儿在她白罩衫的后背上仰着脑袋熟睡。

两个小兄弟一色白帽,背对着弓子。

年轻的丈夫看样子不像工薪阶层的人。弓子看着他,心想他是干什么的呢。

妻子没有烫发,把辫子盘在头上。这种发型已经过时了。

和睦亲热的家庭唤起弓子的伤感。这些日子,弓子对脾气暴躁的父亲感到害怕,对心神不定的敬子惶惶不安。尽管觉得热海的母亲可怜可悲、令人同情,心里难受,但双方的感情不能沟通。

清也好,朝子也好,只要在家里就浑身不痛快。

从外头疲劳地回到家里,最能舒舒服服休息的只有敬子和弓子两个人。难道这个家除了敬子和弓子关系密切外,其他人都是一盘散沙吗?

“弓子,你想什么呢?”

弓子把目光收回来,面前摆着两个饭锅、两个饭碗和一小碟腌黄瓜。

掀开厚厚的木头锅盖,热气腾腾,飘溢着鸭儿芹的清香,诱人食欲。

“别看锅小,量相当大。”

清把锅里的烩饭盛到碗里。弓子也学着盛饭。

清吹着滚烫的烩饭,露出整洁的牙齿。烩饭的味道清淡可口。但是弓子吃完一碗后,只添了一点,看着锅里说:“量还挺多的。”

“不合口味吗?”

“挺好吃的。肚子饿也吃不多,很快就饱了。梅雨季节总这样。”

“看起来锅小,能盛三碗半到四碗。”

“哥哥常来这儿吗?”

“这儿吗?偶尔来。我的朋友有的每天晚上非吃烩饭不可。”

“一个人住,在外面吃饭,还是锅里现做的饭菜热乎乎可口。”

“这条街有意思吧?”

“一个人来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大伙儿不是挺亲亲热热的吗?在满眼都是战争创伤的街道上,既有寻找刺激、让人忘却一切的弹子球房,也有五十日元买醉的小酒馆。你不习惯这种场所,大街对面有一家叫东急俱乐部的干净的啤酒屋。咱们去那儿喝生啤怎么样?”

弓子摇摇头。

“姐姐差不多也出来了。我们往新宿座方向走,说不定能碰上她。”

“她是去看电影吗?我想她又会心血来潮,临时改变主意。”

“心血来潮?”

清站起来,走出饭馆,却进了旁边的弹子球房。

他买了五十日元的珠子,把十来个珠子放在弓子手上,带她到空着的弹子球机前,手把手地教她怎么玩。

清并不是玩弹子球入迷的学生,今天是为了让弓子宽心才进来的。

弓子的珠子很快就被吃光了。她从一长列清一色白衬衫的男人后背中找到清,站到他身后。

弓子站在旁边以后,清的珠子一粒也没进洞。

“真怪,你一看就不行。”

“快八点半了,回去吧。我累了。”弓子对着清的肩膀说。

清手里还剩下五十粒珠子,他拿去换了两包和平牌香烟,走到门外。

“喝一杯茶再回去。”

“我喝不进了。回家喝也行呀。”

“别婆婆妈妈的。”清不由分说,大步往前走。弓子只好跟在后面。

清走进年糕巷尽头一家山间小屋模样的光线暗淡的茶馆。里面烟雾弥漫,唱片播送着卡萨尔斯的大提琴独奏曲,清越优美的乐曲声融进外面的嘈杂声里。周围还有几对年轻男女,大家互相有所意识。在这样的环境里,弓子的心情怎么能安静下来?

“弓子,你晚上不能喝咖啡吧?”

“嗯。这一阵子老睡不着觉。”

“父亲的遗传吧,有点神经质。”清替弓子要了一杯柠檬苏打水。

弓子抿着妩媚可爱的嘴唇用吸管喝柠檬汁,可能有点酸,她微微皱起眉头。

可是,弓子越是清纯,清觉得离她越远,内心也越发痛苦。

弓子和清一起看电影、逛街、吃饭,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依然芳心不展。清对弓子的铁石心肠开始心烦意躁。

弓子从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少女,这些岁月都是和清在一起度过的,清熟悉她的喜怒哀乐、好恶脾性。她温顺文静,但从不装模作样。高兴的时候,会乐滋滋地任性撒娇。

而且,清也熟悉她脸蛋的气息、嘴唇所接触的她肌肤的滋味。虽然这反过来也使弓子熟悉清,但她说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对清避而远之。难道长成少女以后,昨日的爱的接触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吗?难道清只能偷悦她的少年时光吗?

弓子喝完柠檬苏打水,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残余的冰块。

“今天都是哥哥请客,没想到哥哥有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