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

敬子送走岛木以后,抱着满满地插着淡红色、胭脂色、黄色、白色等各种蔷薇花的李朝白瓷瓶放在客厅的钢琴上。

“幸福降临蔷薇之家。”她记得好像有这种说法。

这间做客厅的西式房间窗明几净,除了银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梅原龙三郎的油画外,没有其他装饰。油画上的桃子鲜润饱满、色泽和煦。

这幅油画原来是清一个同学家里的,因为急需一笔钱,就卖给敬子了。

横幅的画布上并排着三颗大桃,饱满丰润的成熟的桃肉令人想起中年女性的丰腴妩媚。

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一种深藏心底的女人的欲望仿佛涌上胸间。

淫雨见晴的宁静中午是一段最为忧郁恼人的时间。

敬子并没有明确意识到自己已经对岛木失去女人缠绵的衷情,更没有觉察到等待田部弟弟的心旌摇曳。她只是想洗个澡轻松一下。

她舒适地泡在热水里,头枕在浴盆边闭上眼睛。最近睡眠不足,立刻在皮肤上反映出来。稍一疲累,细细的静脉就浮现出来,眼珠上翻看人时,额头便出现皱纹。

女人过了四十,虽然老于世故,但也会为男人的亲切体贴迷乱心神,心猿意马。

“对婚姻生活不满的女人是不是什么时候都像小姑娘一样呢?这种难以启齿的心情我看谁都有。那个人……”

敬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的脸庞。没有比这些有闲阶层的中年女人在服装、头发及化妆上更煞费苦心的了。

去香月镜子的美容院做面部美容和美容按摩的也大多是中年女人。敬子做的面部美容似乎昨天还有效果,今天皮肤就没有紧绷的感觉了。

“这种按摩一个月至少要做三次……”

这大概也是住在东京的女人的一种幸福。

敬子想起一个朋友为了防止中年发胖,就开始打高尔夫球,但是她白皙的手腕上已经出现淡褐色的老年斑。

“栽培蔷薇也是一种运动,但要注意不能太晒……”

敬子一边用冷霜慢慢按摩,一边想俊三的公司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困境。每天面对愁眉苦脸、心烦意躁的男人,实在难以忍受。

“连这儿都有白发了。我这样忍气吞声,是不是心眼儿太好了?”

敬子在家里什么话都不能开诚布公、畅所欲言,心里闷闷不乐,更觉得老得快。

田部的弟弟又年轻又开朗。

“跟弓子般配吗?”

虽说是漫无边际的思绪,但自己还有比弓子年龄大的女儿朝子,为什么先想到弓子呢?敬子自己也觉得不可理解。

“朝子个性强,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才不屑一顾呢。”

并不是做母亲的有所偏爱。

虽然这样自我解释,心里还是不平衡。不管怎么说,弓子确实比朝子更贴近自己。

“也许正因为弓子不是亲生的,才对自己这么好吧?”

是不是这几年双方有意努力,才这样自然而然地贴近在一起呢?可是,弓子从一开始就依恋敬子,敬子也是发自内心地疼爱弓子。尽管不是亲生母亲,但比起关系别别扭扭的生身父母来,反而更加细微周到地关心体贴。生身父母对子女的爱,往往是任性溺爱;随着孩子长大,又大多与父母互不相容,反抗双亲。但敬子和弓子之间的亲密关系,大概不会出现上述两种现象。

不过,要是因此让清和朝子多少感到委屈怨恨,敬子只好全部揽在自己身上。“都是我与岛木还有弓子过分亲热的缘故。”

俊三说敬子对弓子的爱有点“反常”。其实细细想来,“弓子和我是同病相怜的象征”。

如果像最近这样和俊三的裂痕越来越深,家庭的基础摇摇欲坠,自己跟孩子们的关系也许会落得一场空。

敬子洗完澡,穿着藏青色结城绸单衣,系着铁锈色无花博多丝织腰带,舒适地坐在内厅角落里休息。

敬子觉察出清爱上了弓子。清爱慕弓子,浮躁疑虑的他似乎能从弓子那里获得心灵的平静安宁。

敬子被俊三俘虏的时候,心想如果这两个孩子能结合在一起,做父母的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牢固。可这好像是一种策略婚姻。弓子会怎么想?敬子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娇小的弓子。

然而今天,当敬子和俊三离心离德的时候,如果作为他们生活的纪念或者唯一的果实,留下两个年轻人的爱情,这又是怎样的爱情呢?

“我无法理解,一切由弓子自己做主。”

敬子和女佣芙美子吃着吐司喝着红茶,既不是午饭,也不是下午三点的茶点。敬子一边吃一边想,弓子应该找一个比清更心地耿直的人,所以才想到田部的弟弟。

今天天气骤然热起来,芙美子穿着短袖衬衫,两条胳膊又白又嫩,比去年从乡下来的时候更加丰润白皙,十分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