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第8/11页)

一通儿忙完以后,我们又重新回到山坡上,这回可再也不敢到处乱跑了,老老实实坐在那儿聊天、侃山、抽烟、喝水,眼睛、耳朵随时留神着四外的动静,生怕再出什么岔子。这时候,我们的团长回来了,声随人到,刚翻过山梁就扯着嗓门儿喊上了:“你们快来接我一把呀,我都快吐血了!”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他肩上背着一个大麻袋,从山脊上走了下来,嘴里喊得邪乎,可脚步仍然很快,一点儿也不显疲惫,三哥开起了玩笑:“哟!团长改驴垛子了!”看着他负重的身影,大伙儿乐得都直不起腰了。他走到大家跟前,放下麻袋大声抱怨:“你们可真行,就没人接我一把,一百多斤!也就是我,换你们?背着它翻两座山试试!”哈哈!抱怨的同时还没忘了顺道吹吹牛。

不过他说到这儿,我们大家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麻袋上。老六好奇地问:“这里是什么宝贝呀?”“嘿!你们看看吧!要是一般的东西能值得我受那么大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过去解开袋口一看,满满的一袋山里红——我的心呀!拔凉拔凉的。“你弄这个干吗呀?”“干吗?你们懂什么呀?这才叫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绝对没施过肥、没打过药的野生山里红。”

原来,他刚才遛了一圈儿看见后山有红果树,满树的红果没人采,于是回到这边山下村儿里找老乡要了个麻袋,自己到山后摘果子去了。这个山区有大量的红果树,都分到了各家各户。可由于收购价钱便宜,又离国道太远,每年都有大量的果树无人采摘,果实成熟落地,自生自灭。老乡们也无暇管理,现在有人采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只要你愿意,想摘多少摘多少。估计也是自有这树以来,今天第一回碰上这么一个不怕累的。据他说,老乡放着羊,抽着烟,蹲在岩石上边看边和他聊天,看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哈哈,就没遇上过这么不开眼的人!

他也真是不知道累,摘了整整一麻袋,翻山越岭地背了回来,待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全过程后,又说:“这东西,到家洗干净,放点儿白砂糖和胡萝卜一块儿煮,煮烂以后把皮和籽捞出去,就是果茶,可比外边卖的果茶好多了!真材实料,不加防腐剂。老三!老六!哎!让你们老太太每天喝上一杯,保证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信不信?”得!话说到这儿,谁也别和人家抬杠了。出门在外交朋友,奉行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看这人孝顺与否。不管他馋、懒、奸、滑都占齐了,只要孝顺,这哥们儿就可交,更何况人家心里惦记的还是朋友家的老人。哥儿几个全都闭了口,就剩三哥还顺着语言的惯性唠叨着:“你费这劲儿干吗?城里头五毛钱一斤……”挤对人明显没了力度,语气中倒多了一些关爱和心疼。可团长完全没往心里去,继续说红果的好处、果林的壮观、采摘的乐趣——完全没有感受到大家内心的波动。

四个人坐在一起,抓出一把红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您还别说,确实和城里卖的不一样。这种红果比较原始,没有经过嫁接改良,籽多肉少,个儿小皮厚,但味道又浓又纯,酸中有甜,适口性极强。

山里的天气变化很明显,昼夜温差极大,只要太阳爬上山头,温度很快就升高了。这时正是正午时分,军大衣穿不住了,脱下来铺在山坡的草地上。棉袄也敞开了怀,我们躺在深山峡谷中尽情地享受着这片寂静和深秋的暖阳,天高云淡,清风拂面。心旷神怡之余,一阵困乏袭上身来,四个人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地神游物外了。

我们四个正在似睡非睡之时,坡下的网窝有了动静。这次是“交嘴诱子”一阵急叫,甭问,准是和附近的同伴搭上了话。这种鸟儿学名交嘴雀,分青红两色,鸟儿的上下喙相互交错,因此得名,北京的玩儿主们叫白了都称它“交子”。

别看眼睛迷糊了,我对这个声音可是特别敏感。我一声轻呼:“来交子了!”睁眼看时,那三个人早已坐起身来,眼望山谷,凝神等待了。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山顶和蓝天交际处,一小群鸟儿绕过山尖儿朝我们这边飞来了。网窝里的“诱子”越叫越急,催促着天上的鸟儿赶紧下来。就这个事儿我到现在也闹不明白,就算智力不够,不知道设有粘网埋伏,可身陷笼中不得自由应该能够自知呀。即使如此,看见同伴,不说示警,反而呼唤,这让人很不能理解。如果说有个别的叛徒、内奸,也还说得过去,但所有的鸟儿都是如此!更有甚者,有些自由飞翔的鸟儿亲群格外执着,舍生忘死,前赴后继,“交子”就是这类“英雄”的代表。

这一群交嘴雀听到网窝中的召唤,加快飞行速度,从高空直扑地面,像箭头似的射向粘网。可是由于山中刮风,粘网的网兜受风力影响鼓胀起来,有三只撞到网上没有滚进兜中,反而弹出网外。鸟儿触网受惊,急往外飞。这时“诱子”又是几声大叫,已经逃脱的鸟儿在空中画条弧线,掉转方向,从另一面再次撞向粘网,义无反顾地滚进兜内。这一瞬间让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种鸟儿亲群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简直有点儿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