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王(第4/11页)

这猫从床下一露头看到我以后瞬间动作凝固了一下,我也怕再把它吓回去在床底下再趴半年也是个事儿,所以我也没敢有别的动作,只是眼睛和它对视着。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它见没有什么危险,低头压身,眼睛依旧盯着我,半匍匐状态从床下走了出来。床旁边就是个酒柜,酒柜过去就是个三屉桌,桌子旁边有一个旧的小方凳,上边放着个脸盆,平时出门进门洗手用的。再往前两米左右就是屋门了。那时住平房,一间屋子半间炕的,家具都挤在一起贴墙放,它沿着墙,穿过酒柜、三屉桌,一直走到了方凳下面卧了下来,这时眼神从我这儿移开,直勾勾地仰脸看着门外。看到这儿您要问了,看门外干吗仰着脸呀?您可能没这生活,以前平房的门底下边一半是实木的,上边一半是四块小玻璃,所以只有上半部能透光。如果外面来个人,或有什么动静,从门的上半部能够看到。

这猫卧在这里大概半个小时,纹丝不动,一点儿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我可为难了,它不动我也不敢动,生怕惊了它。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事儿呀!于是我小心翼翼地以最慢的动作、最小的幅度,起身向屋门处移动。我想,先出去,把它自己放在屋里安静一会儿,知道没有危险了,大概就会自由活动了。可虽然我的动作幅度很轻柔,但从我动念起身的那一刻开始,它就转过头来,两眼死死地盯住了我。我故意不看它,把动作调整回正常状态,直直地朝屋门走去。大部分动物都这样,对视即意味着挑战,意味着对它有企图,反之它对你的戒备之心会小得多。这招确实管用,最起码它没有受惊跑掉,但也是两眼紧张地望着我直到我推门出去,只是走过它身边时,我听到方凳下传来“嘶”的一声,其意是驱赶还是示威不得而知,但感觉得到这一声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忘记过了多久,等我再进屋时,它已经不在方凳下了,我低头看看床下,也没有。正在奇怪,一抬头,看见它正在窗台上呈坐姿低头看我。平房的后窗很小而且高,不知道它怎么上去的。眼神中紧张依旧。不管怎样,它开始自由活动了!

从此之后,这猫每天的生活轨迹就是这三点一线,不是在床下,就是在凳子下,都没有,你就在窗台上找吧,准有。

这样,又过了半年。这猫养的,摸不着更不敢抱,没有任何情感交流,只是落一个家里养了只猫而已。前后一年多时间,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西屋里除了床、酒柜、三屉桌,对面墙边还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大衣柜。这些东西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贴墙一放,墙边就基本上没地方了,平时要想坐就只能坐在床边上。屋子中间放了一把老式的藤椅,上铺薄棉垫儿,相对舒服点儿,是姥姥的专座。不知何时,这猫看上这地方了,经常在椅子上趴着。开始人来了还跳下去躲一躲,后来干脆不躲了。再之后不单不躲,人要是坐时间长了,它一烦还给你一爪子,抓跑你为止。自此之后,这个地方就基本归它了。有时人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它跳上来了,你好心给它挪出点儿位置让它卧在你身旁吧,不出十分钟,它就开始上爪子,那爪劲儿绝不是逗着玩儿,真下狠手!日久天长,这地方只要它一来,人就走。别招老人家生气!

这样的冷战终于有了转机。有一天,我正在屋里喝茶看书,门一开,老五进来了。老五也是我们学员班的同学,学相声的,而且后期也是主攻捧哏。不单在专业上我俩有共同之处,平时的相处也很说得来。北京话形容叫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所以我俩关系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有句老话叫熟不讲理,说的就是这种关系。见面没有好话,打招呼基本都是互骂。因为关系太熟了,感情又太好了,所以在后面的对话当中,脏话比较多,您见谅。我们不是单纯地为骂人而骂人,而是这些脏字代表着一种亲近、一种感情。一种不骂不足以平民愤的咬牙切齿的关系。

五哥在我的同学当中可以算是个可圈可点的人物,爱摆份儿,好拿架子,平时也是吃不吃总端着的劲头儿。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学习不错,造成了长大后不论到哪儿都爱给人讲点儿道理的毛病,自己挺拿自己当事儿。当然了,跟别人行,我们同学之间还容这个?往往正在一本正经地想给你普及点儿什么知识的时候,让我们一句话就给他摁到泥里去,一点儿面子都不留。这也是对待这种好为人师的人的一种简单有效的方法。

老五一进屋,我俩一边嘻嘻哈哈骂着,他一边很随意地就坐在了那把藤椅上。因为当时那猫没在藤椅上,所以我也没有在意。他经常来家里玩儿,也知道家里养着一只白猫,可是没怎么见过。我俩这儿越聊越热闹,这个时候,猫从后窗台上下来了。只见它一步蹦到酒柜上,从酒柜到三屉桌,从三屉桌到床,从床到地,之后直奔藤椅而来。看到这情景,我心里暗笑起来,行,等它上去给你两爪子我看个乐儿吧,不把你抓得蹦起来算我白养它一年多。我聊天的同时观察着猫的举动,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可他娘的给我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