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真相(第3/7页)

爱德华代表华盛顿,我们代表佛罗里达。他代表经营管理,我们代表科学和工程。小杰则是在两端之间游移、摆荡。他的工作基本上是确保决策委员会的命令确实执行。不过,他也经常会挺身对抗官僚体系。这样一来,那些科学家也就不再闲言闲语,说他只是靠他爸爸的关系爬上来的。他们开始把他当成哥们。小杰说,麻烦的是,光是让火星计划付诸行动还不足以满足爱德华。他想要更细腻地操作这个计划。通常,基于政治上的因素,他会把合约交给那些风评不佳的投标厂商,以换取国会的支持。基金会里的员工私底下对他冷嘲热讽,然而,当他莅临的时候,他们还是很乐于抢着跟他握手。

今年巡视的高潮是爱德华在中心大会堂里对员工和来宾的致辞。全体员工鱼贯进场,安分守己得像小学生,看起来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等大家就座之后,杰森站起来介绍他父亲。我看着杰森从阶梯走上舞台,站到讲台后面。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松软地垂挂在大腿旁,转身跟他父亲握手的时候,靠脚跟支撑身体,姿势很怪异。

小杰简单、隆重地介绍了他父亲,然后就退回舞台后面,和那群高阶主管坐在一起。爱德华走到台前。圣诞节的前一周,爱德华就已经满60岁了,但别人经常误认为他是一个50岁的运动员。他身上穿着一套三件式西装,显得腹部扁平,稀疏的头发剪成部队式的平头,看起来朝气蓬勃。他的致辞还是那套制式的官方语言,恭维克莱顿政府充满远见,恭维聚集在现场的员工为“基金会的高瞻远瞩”所做的贡献,恭维他儿子“充满创造力的管理”。他对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说:“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将为生命带来梦想,为一个不毛之地的星球带来生命,为这个我们称之为家的世界带来全新的希望。”现场欢声雷动,高举挥舞的手像波浪一样,大家笑得咧开了嘴,充满野性。然后,爱德华在安全人员的簇拥下离开了。

一个钟头后,我在主管午餐室里找到了小杰。他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假装在看《天文物理评论》出版的单行本。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到底有多严重?”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你该不是说我爸爸那种旋风式的来访吧?”

“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一直在吃药,而且很准时,每天早晚都是。可是又发作了。今天早上很严重。我的左手臂和左腿不能动了,像有针在刺,而且越来越严重。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几乎每个小时就会发作一次。那种感觉很像整个左半边的身体通了电。”

“你有时间到医务室来一下吗?”

“时间当然有,可是……”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我不知道要怎么去。我不想吓到你,不过,我很高兴你来了。现在,我实在没把握还能不能走路。我一直等到爱德华演讲完了才想办法走到这里来。不过,我很确定,如果我现在想站起来,一定会跌倒。我觉得我没办法走路了。小泰……我没办法走路了!”

“我去找人来帮忙。”

他忽然坐挺起来:“不准叫人。必要的话,我可以坐在这里等,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警卫的时候。”

“这样太荒唐了。”

“或者你可以扶我站起来,不要惊动别人。这里离医务室只有二三十米吧?如果你可以抓住我的手臂,看起来像是哥儿们勾肩搭背一样,也许我们就可以走到那里,不会惊动到别人。”

后来我只好答应了。不过,我不是答应他用这种方式进行伪装,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去。我抓住他的左手臂,他用右手撑着桌缘站起来。我们设法直接经过自助餐厅,不绕路,但他一路拖着左脚,那种姿势实在很难掩饰。还好运气不错,没有人仔细看我们。到了走廊,我们一直靠着墙壁走,这样他瘸着腿的样子就比较不会引人猜疑。有一个高阶主管忽然从走廊尽头冒出来,当时,杰森立刻压低声音说:“停下来。”接着,杰森身体靠着一个展示架,假装站在那里跟我聊天。他右手抓着那个铁架子,抓得很用力,手指关节都泛青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那个主管从我们旁边经过时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没走到诊所门口,我已经几乎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了。还好,莫莉·西格兰出去喝咖啡了,不在里面。我把门关起来,里面就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们进了一间检验室。我扶着杰森躺到检查台上,然后跑回去前面的柜台,留了一张字条给莫莉,交代她绝对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我回到诊疗室的时候,杰森在哭。他并没有真的哭出来,只是脸上有泪痕,下巴悬着泪水。“该死,真受不了。”他不肯看我的眼睛,说,“我实在忍不住。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