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的成长(第6/8页)

当然,爱德华不知道,小杰偶尔也会和我分享这些机密。只不过,我绝对守口如瓶(话说回来,我又能跟谁讲?我并没有其他真正的朋友。我们住的地方是所谓的经济贵族阶级小区,社会地位的高低像刀切过一样划分得非常清楚。像我们这种单亲劳工妈妈所生的儿子,再怎么老成持重、勤奋好学,也没有人会把你当成上等人)。

他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知道那三个俄罗斯航天员吗?去年10月在太空轨道上那三个?”

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那三个人失踪了,而且据推断已经死了。我点点头。

他说:“有一个还活着,人在莫斯科。俄罗斯人没有说太多,不过,有传言说他已经完全疯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他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十多年以后,真相才公之于世。真相终于大白的时候(有一本时间回旋早期的欧洲史把这件事写成了一条批注),我却想到了在购物中心那一天。事情是这样的:

“10月事件”当晚,三名俄罗斯航天员正在轨道上。他们在快要报废的国际太空站上完成了例行的清理任务,正要返航。任务指挥官是雷奥尼·葛拉文上校。东岸标准时间24点刚过,他发现地球控制中心发送的信号不见了。他不断努力想恢复联络,但是都失败了。

对那三个航天员来说,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且情况迅速恶化。当联合号宇宙飞船从地球夜晚那侧出来,再度看到太阳时,他们发现他们环绕的地球已经变成一个暗淡无光的黑色球体。

后来,葛拉文上校这样描述道:那像是一团黑暗,一种不存在的东西。唯有当这团黑暗遮住太阳的时候,你才感觉得到它的存在。那是永恒的光蚀。在轨道上,他们只能借由日出与日落的快速循环,才能够确认地球真的还在。阳光会从那个圆形的黑影轮廓后面突然冒出来,而那团黑影却完全不会反光。当太空舱进入夜晚那一面时,阳光刹那间就消失了。

航天员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恐惧是难以想象的。

航天员围着那团茫茫的黑暗,绕了一整个星期。后来,他们投票作了决定。他们宁可在没有地面援助的情况下冒险回到大气层,也不想在太空中漂流,或是停靠到已经没有人的国际太空站。不管地球还是不是地球,死在地球上总比饿死在孤绝的太空中好。可是,没有地面的引导,也没有肉眼可以辨识的地标,他们只能根据上次已知的位置去推算。结果,联合号太空舱返回大气层的时候,切入的角度太陡、太危险了,吸收的重力加速度已经达到令飞船受损的程度,又在下降的过程中失去了一具关键的降落伞。

太空舱重重摔落,掉在德国鲁尔河谷山坡的森林里。瓦西里·郭鲁贝夫死于撞击。瓦伦蒂娜·柯屈佛头部受到严重外伤,几个小时后就死了。葛拉文上校只受到轻微擦伤,手腕骨折。他头昏眼花,奋力爬出太空舱。最后,德国的搜救队找到了他,将他遣返给了俄罗斯政府。

俄罗斯政府反复听取任务报告之后,终于有了结论。他们认为葛拉文经历的折磨导致了精神错乱。上校很坚持,他和其他组员在轨道上绕了三个星期。政府认为,他显然是疯了……

因为,联合号宇宙飞船就像其他所有寻获的人造卫星一样,在“10月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就掉回地球了。

我们在购物中心的美食街吃午饭时,黛安看见了她在莱斯中学认识的三个女孩。那三个女孩年纪比较大,在我看来非常世故老练,她们的头发染成了粉红色或蓝色,穿着名牌的喇叭裤,裤腰低到臀部,苍白的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黄金十字架项链。黛安把吃了一半的墨西哥卷饼用“老墨塔哥之家”的包装纸卷起来,跑到她们那桌去。她们四个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有说有笑。我看着自己的卷饼和薯条,突然间没了胃口。

杰森打量着我的表情,口气和缓地说:“你知道吗?这是早晚的事。”

“什么是早晚的事?”

“她不再属于我们的世界了。你、我、黛安、大房子和小房子,星期六到购物中心,星期天看电影。当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会觉得这很好玩。可是,我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我们不再是了吗?不,我们当然不是了。可是,我真的想过那代表着什么意义,或者说,可能代表了什么意义吗?

“她已经来了一年月经了。”杰森又补了一句。

我脸色发白。我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然而却嫉妒他知道这件事,而我自己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她的月经来了,也没有提过她莱斯中学的那些朋友。她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很多悄悄话,杰森的事、爸妈的事、晚餐吃了什么之类的。我忽然懂了,那只是小孩子间的悄悄话。证据很明显,她告诉我的秘密和她隐瞒的秘密一样多。此刻,坐在通道对面那一桌的黛安,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黛安。